丑时，突厥大军，兵临城下。


    并无人注意到，大军之中，赫然有一匹极其矫健的战马，正灵活在大军不断穿梭，最后来到距离城楼，不过十数丈之处。


    此时攻城之战正激烈，许士襄等一众将领，齐齐登上城头背水一战，眼尖的赵平安，一眼便瞧见城楼之上，亲自擂鼓的月阳和宁先生。


    赵平安心中微惊，没想到此战，竟然已经惨烈到这种程度，城楼之下，早已尸体遍地，血流成河。


    不过，正当赵平安准备以弓箭射出密信的时候，却面临一个巨大难题。


    那就是，此刻军中所有还活着的将领，基本都在城头。


    此箭一发出去，势必会被所有将领知晓。


    而根据忽必尔所言，他在边军当中的那位内应，定然级别不低，否则不会如此胸有成竹。


    一但书信成功送达，万一引起内应警惕又当如何？


    再者，根据他的观察，但凡射向城楼的箭矢，都被宁先生强大的剑气所撕碎，根本到不了城楼之上，又如何送达密信？


    思绪间，赵平安心生一计。


    连珠箭……


    许士襄曾亲眼见过自己的箭法，有很大的几率能将自己认出来。


    不如就先发两箭，引起许士襄的注意，随即再射出装有密信的箭矢。


    打定主意之后，赵平安当机立断搭弓射箭。


    “咻咻……”


    两发连珠箭，正对城楼之上正擂鼓的月阳而去。


    而最先发现这两箭的，是宁先生。


    “没想到突厥军中，竟然还隐藏有如此箭术高手……”


    这句话，立刻引起许士襄的注意。


    “这两发连珠箭……不对……”


    他目光迅速看向城楼之下的突厥大军，下一刻便在其中发现了一道熟悉的身影。


    两军交战之处，灯火通明如同白昼。


    当那道身影在下一刻回过头时，许士襄身躯一震。


    “赵平安，是赵平安……”


    闻言，奋力擂鼓的月阳，迅速停下手上动作。


    果不其然，当她视线看向城楼之下的时候，赵平的脸庞，赫然出现在视线当中。


    “他果然还活着，我就知道我没看错人，可是……她对本宫射出这两箭是什么意思？难不成……他叛变了？”


    “不对。”


    许士襄立即摇头。


    “这小子刚刚跟我比划了一个手势，好似有什么话要对我说……”


    此时，城下的赵平安心中大定。


    他再度挽弓搭箭，并对着城楼上的宁先生微微摇了摇头，并比划了一个箭头往上的动作。


    “他刚刚是故意那么做的，目的就是为了引起我们的注意，接下来的两箭，才是重点。”


    宁先生面色凝重。


    他实力强横，夜间视物如同白昼，自然能瞧见赵平安这箭头之上，搭载有某种事物。


    并且，赵平安还刻意专门对其使了一个注意左右的眼色。


    “咻咻……”


    连珠箭再出，箭头稳稳钉在月阳头顶的木框之上。


    后者迅速将箭头拔下。


    打开一看，信上寥寥数语，却是让其如遭雷击。


    月阳在看完密信之后，毫不犹豫付之一炬。


    “许将军，立刻随我来一趟……”


    赵平安见事情搞定，心中顿时松了一口气。


    而此时的城楼之上，马涌关，早已将一切看在眼中。


    麾下心腹将领沉声道：“将军，刚刚那箭头之上，似有密信，也不知信上写的什么，莫非是洞悉了我们的计划？”


    “没那么容易，这件事情，不可能有人泄露出去。”


    马涌关抬头看了一眼天色。


    已经差不多到计划时间。


    “计划照常进行，此事，关系到宁将军的大好前程，绝对不可就此作罢。”


    那名心腹将领皱了皱眉，心有不忍。


    “将军，你可知道这一但关门大开，纵敌深入，后方，将会有多少无辜百姓遭殃？”


    “本将又岂会不知？”


    马涌关神色冰冷。


    “但，不这么做，宁将军从何处去建立军功，我们，又从何处去弄到朝廷的大笔追缴费用？一将功成万骨枯，比起我们这些人的前途，百姓的命，又算的了什么？难道你忍心一辈子在这种破地方当一个小小的参军？”


    一句话，怼的那将领哑口无言。


    “属下遵命，这就去办……”


    “等等……”


    马涌关摆了摆手。


    “为防止变故，这件事情，我亲自去办，等引兵入关之后，你等立马跟突厥大军联手，将城头所有许士襄部将全部控制起来，若有不从，杀无赦。”


    那将领身躯猛然一颤。


    “将军，这……这可是兵变……”


    “你不说，我不说，等所有知道此事的人尽数归降，又或者丢了性命，到时候，仅仅凭借公主的一张嘴，朝堂之上，又有几人会信在此边关，曾经发生过兵变？”


    ……


    中军大营之中。


    许士襄得知赵平安所放密信之后，五雷轰顶。


    “这……这……赵平安是从何处得知这些事情？”


    “从何处得知的，暂时不管，你就说你准备如何？”


    “末将这就亲自去处理。”


    寅时。


    马涌关率领六名亲兵来到关门处。


    此地，数十名将士，正拼尽全力抵挡。


    “情况如何？”马涌关沉声问。


    一名什长连忙道：“敌军攻势越来越甚，好在，关门修建的极其牢固，非蛮力可破。”


    马涌关眯了眯眼道：“那也就是说，关门……一定守得住？”


    那什长闻言微微一愣，他不是太明白马涌关这句话的意思。


    但还是老老实实道：“请将军放心，关门绝对不会破。”


    “那……我现在命令你们，打开关门。”马涌关沉声说。


    瞬间，数十名将士齐齐一震。


    “将军，你……你说什么？”


    “我说，让你们打开关门，这是许将军的意思。”


    “许将军？这怎么可能！”那名什长自是不信。


    马涌关再度冷声道：“这是命令，实话告诉你们，后面我们已经准备了埋伏圈，只等敌军杀入，到时候前后夹击，便能将敌军一举歼灭。”


    “埋伏圈？为何我们从未听说过？况且，眼下城头兵力尚且不足，又哪儿来的兵力去布置埋伏圈？”


    “废话，难道高层之事，还需要一一向你一个小小的什长汇报不成？你若不打开关门，那……我就只能以军法处置。”


    说罢，马涌关愤然抽刀。


    那名什长顿时汗如雨下。


    “好……我……我这就去……”


    “慢。”


    正此时，身后突然传来一声冷喝。


    正是许士襄及时带人赶到。


    “马涌关，我没想到，竟然真有奸细，而且……这个人竟然还是你……”


    许士襄面如寒霜，即便他早已见惯了大风大浪，此刻，也仍旧忍不住脊背发凉。


    难以想象，若是没有赵平安的那封密信，一但被马涌关得逞，届时，将会造成多严重的后果。


    马涌关整个人愣住。


    他自然也没想到，许士襄竟然真的洞悉了他的计划。


    如此说来，赵平安的那封密信……果然……


    “许士襄，今日事，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废话少说，我只想知道，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跟忽必尔勾搭上的。”


    “我跟忽必尔勾搭？许士襄，你未免太看得起我了，这是上面的意思，我只能照办。”


    “混账。”


    许士襄勃然大怒。


    “你可知你这么做的后果？马涌关，一直以来，我都对你多般忍让，是因为我虽然知道你行事歹毒，但最起码还像个人，还知道在城头奋力杀敌，但你现在的行为，与畜牲何异？”


    闻言，马涌关眉头微微一皱。


    “后果什么的，不是我能考虑的事情，军人以上阵杀敌为天职，我拼命杀敌，是为对得起军人这个身份，但眼下事，却由不得我，即便没有我马涌关，也会有刘涌关，张涌关……”


    说着，马涌关眯眼看向许士襄。


    “许将军，虽然我素来觉得你为人迂腐不懂变通，但不管怎么说，都是难得的将才，良臣择主而事，良禽择木而栖，你若是现在肯倒戈与我共事，事成之后，你依旧是你的大将军，我马涌关甘心做你的二把手，并且，很有可能水涨船高，届时功成名就亦不是难事……”


    “莫要忘了，当年我们一同来的边关，但你我辛辛苦苦，抛妻弃子，兢兢业业镇守边关这么多年，可曾得到过朝廷的一句褒奖？莫说褒奖，便是连一句最寻常的问候都没有。”


    “保家卫国，我们是替谁保的家，又是为谁卫的国？说的再简单一点，大俪王朝，没了你，没了我，依旧是大俪王朝，即便，没了当朝皇帝，依旧也还是这片土地，我们守卫的，是脚下这片疆土，至于江山是谁来做主，又跟你我，有半个铜板的关系？”


    “够了，执迷不悟……”


    许士襄双拳紧握，指甲深深插进肉里都浑然未觉。


    “不要为你的卖主求荣找这么多冠冕堂皇的借口，这么多年，你吃的都是当今陛下的俸禄，但你干的却是背刺大俪子民的卑鄙勾当，来人，立即将马涌关拿下，收监边军大牢。”


    “许士襄，真正执迷不悟的是你才对，你以为……就凭你和公主，便能阻挡大势？只能说是你想多了，即便我不开此关门，你们也依旧撑不到援军到来，抬头仔细看看吧。”


    马涌关面色狰狞，扭曲不已。


    “看看你头顶城楼上的这些弟兄，这些手足，看看他们的凄惨模样，现在还剩下几个人？两百？三百？城中可还有能征调之兵？你们绝对拖不到援兵到来……”


    但，就在下一刻，关门之外，突然传来一阵震天的厮杀声。


    “黑风寨的弟兄们，建功立业的机会到了。”


    “大家跟着我们三兄弟当了这么多年的山贼，过了这么久东躲西藏的日子，委实对不住大家，但，今日之后，我们便是大离王朝的功臣，到时候我们也要吃上一份皇粮才行。”


    “哈哈，好，愿为三位当家肝脑涂地……”


    马涌关顿时脸色惨白。


    “黑风寨……这群贼寇，他们竟然有这么大的胆子。”


    而许士襄则是一脸激动。


    “赵平安啊赵平安，你又一次立下了不世奇功。”


    这一两百人，放在平时来说，可以说根本不够看得，基本上属于一见面就能报销的那种水平，但在此时此刻，双方士兵都已经成了强弩之末的情况下，简直就是神兵天降。


    果不其然，片刻之间，外面便阵脚大乱。


    城楼之上，月阳喜上眉梢。


    “想不到一窝山贼，竟然有如此强悍战力，甚至比正规军杀的还要气势汹汹……”


    一旁，宁先生微笑道：一方筋疲力竭，一方士气正盛，再加上和城墙上的士兵前后夹击，此战……结局已经注定。”


    突厥大营。


    “禀报将军，我军后方不知从哪里突然冲杀出来一帮贼寇，冲乱我大军阵营。”


    “这群贼寇根本不按章法，或五六人围攻一个，或独自一人且战且退，根本不按任何章法，我军苦不堪言。”


    “贼寇？”


    忽必尔勃然大怒。


    “哪里突然冒出来的贼寇？荒谬，简直荒谬，关内情况如何？关门打开没有？”


    “禀报将军，关门至今迟迟没有动静，天色将明，要不了多久，大俪援军便将到来，将军，实在不行，赶紧带着公主撤吧，晚了可就来不及了……”


    “噗……”


    忽必尔急火攻心，仰头喷出一大口鲜血，当场倒地不起。


    合硕掀开营帐一角，目视前方城楼，神色复杂。


    “终究还是败了吗？如此虽然对我合硕是好事一件，可对我突厥国，未免也太残忍了一些。”


    她非常清楚，此战一败，对突厥国将意味着什么，割地，赔款，称臣纳贡，这些，已经是最轻的。


    突厥之国，本就地处荒凉之地，物资匮乏，如此一来，百姓，定将活的更加艰难。


    视线尽头之处。


    合硕清晰可见一道熟悉身影，正带着这群突然冒出来的贼寇，倾力拼杀，势如破竹。


    “赵老弟，瞧见没，我黑风寨的弟兄，没让你失望吧？”


    “今日大战之后，我兄弟三人，定要与你把酒言欢一番才行，哈哈哈…”


    闻听战场动静，合硕微微一愣。


    她又如何能想到，赵平安非但在地方腹地，在数百轻骑的追杀之下活下来不说，并且，还能招降这样一支无恶不作的山贼队伍，让其在战场之上，大放异彩。


    “赵平安啊赵平安，你又再一次让本宫大开眼界，希望下次再见面时候，你我……是友非敌，还能坐在一起，把酒言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