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命轨初启时
作品:《夏油君魔法使转职中》 薄雾尚未完全散尽,如同柔曼的轻纱缠绕在苍翠的山林间。一栋气势恢宏、糅合了中式飞檐斗拱与西式立柱拱券的别墅,静静伫立在视野开阔的坡地上。
巨大的落地窗外,维多利亚港的壮丽景致一览无余,鳞次栉比的摩天大楼在晨曦中勾勒出冷硬的轮廓,海面上穿梭的船只拖曳出长长的白痕。这里是李家在香港的祖宅之一,也是李诗音生活了十年的地方。
四月初的夜晚,空气中浮动着属于亚热带海洋的潮湿与闷热。别墅顶层一间视野极佳的卧室内,薄纱窗帘被咸湿的海风吹得微微鼓起。价值不菲的沉香木家具散发着沉稳的暗香,墙上悬挂的古朴卷轴透出岁月的沉淀。
然而,躺在柔软大床上的少女,却深陷于一场足以撕裂心肺的噩梦。
冷汗浸透了丝质睡衣,黏腻地贴在单薄的背脊上。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撞碎肋骨跳出来。
李诗音猛地坐起,大口喘息,像一条离水的鱼,肺叶火烧火燎地疼痛。房间里一片昏暗,只有恒温空调发出低沉的嗡鸣,以及窗外城市永不疲倦的喧嚣背景音。
然而,那梦中铺天盖地的猩红、那毁灭性的死寂轰鸣、还有那个浴血残破的陌生少年身影,依旧顽固地烙印在视网膜深处,带着灼人的温度与刺骨的寒意。
那不是她认识的任何一个地方,却带着一种令人绝望的熟悉感。视野所及,尽是粘稠、蠕动、仿佛拥有生命的猩红。
天空不再是天空,而是流淌着熔岩般恶意的伤口。扭曲的建筑残骸如同被巨兽咀嚼后吐出的骨渣,支棱在血色的光幕下。
尖锐到失真的惨叫、剧烈的爆炸声浪,统统被那无边的红光吞噬、扭曲,最终化为一种令人心脏麻痹、灵魂冻结的死寂轰鸣。
在这片炼狱的中心,一个陌生的少年身影半跪着,是唯一的、剧烈挣扎的焦点。
浴血而立,破碎的袈裟下是触目惊心的伤口,额角一道深痕正不断渗出暗红。
最令人心悸的是那双眼睛——狭长的凤眸里,所有属于人的温度与光亮都已熄灭,只剩下一种濒临极限的、空洞的疲惫,以及一种纯粹到令人胆寒的毁灭欲。
他身后,是铺天盖地、形态狰狞的怪物潮汐,将他衬得像一尊即将被黑暗彻底吞噬的残破神像。
那是一张她从未见过的脸,此刻却因痛苦与极致的愤怒而扭曲,充满了玉石俱焚的决绝。
他棕色的眼眸深处燃烧着两簇幽暗的火焰,死死地、带着刻骨仇恨与无尽疲惫,凝视着红光深处某个庞大、扭曲、不可名状的恐怖存在。
心脏被无形之手狠狠攥紧,带来窒息般的剧痛。她本能地想尖叫,想冲过去,身体却被梦魇牢牢禁锢。明明是自己的声音却显得那样陌生,只记得梦中的自己呢喃着挣扎着重复一句话。
“这…次……必…须……”
话音未落,整个画面如同被无形的巨锤狠狠砸中,瞬间布满蛛网般的裂痕。刺耳的碎裂声仿佛直接在她颅腔内炸响。
“呃……”
李诗音痛苦地捂住耳朵,仿佛那碎裂声还在回荡。剧烈的喘息牵动了本就脆弱的呼吸道,
她忍不住弓起身,爆发出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每一次咳嗽都像有钝刀在刮擦着气管,带来火辣辣的痛楚和难以言喻的窒息感。
过了好一会儿,咳嗽才渐渐平息。
她瘫软在床头,浑身脱力,额发被冷汗浸湿,黏在苍白的额头上。
窗外,维港的霓虹透过厚重的防弹玻璃,在她脸上投下变幻莫测、却显得遥远而冰冷的光影。
她摸索着拧开床头一盏仿古宫灯的开关,暖黄的光晕勉强驱散了一室浓稠的黑暗,却驱不散心底那沉甸甸的、源自梦魇的冰冷寒意。
“那个少年……是谁?”
她低低地、不确定地自问,舌尖尝到一丝铁锈般的苦涩。
那张陌生却带着强烈宿命感的面孔,如同投入死水中的巨石,在她沉静的心湖里激起滔天巨浪。那毁灭的红光是什么地方?而自己又在“必须”什么?这些疑问如同冰冷的藤蔓,缠绕住她疲惫的神经。
身体深处传来熟悉的虚弱感,像潮水般一**涌上。她拉紧丝绒薄被,将自己裹得更严实些,却依旧抵挡不住那从骨髓里渗出的寒意。
自记事起,这孱弱的体质就如影随形。易倦,畏寒,一场小小的风寒都可能缠绵数月。即使在这座恒温恒湿、由李家强大阵法守护的山顶堡垒里生活了十年,她也无法摆脱这先天不足带来的桎梏。
对她而言,香港的李家别墅,与其说是家,不如说是一个安全、显赫却也带着无形距离的庇护。
父母远在苏州,执掌着李家庞大的世俗产业。假期偶尔回到苏州那座精致却冰冷的江南园林式大宅,感受到的审视与疏离,往往比山顶的云雾更让她感到压抑。
只有姑姑李夜兰给了她一丝真正属于“亲人”的温暖与指引。姑姑那双仿佛能洞悉命运迷雾的眼睛,总能看透她极力隐藏的不适和偶尔流露的对“非自然之物”的感知。
李家,这个在乱世烽烟中举族南渡香港、传承已逾千年的庞然大物,在普通人的世界里是低调却显赫的商界巨擘,而在隐匿于世的“道法界”则是守护华夏南疆、威名赫赫的支柱之一。
千年来,李家子弟除魔卫道,暗中保障着华夏的安宁,家族秘传的道法与强大的资源网络盘根错节,底蕴深不可测。而李家子弟需要承担的责任,也随着悠久的传承一代代传了下来。
正是因为承载命运的礼物,李诗音不得不一大早出现在赤鱲角国际机场的私人贵宾候机厅。
巨大的落地窗外,私人停机坪上,一架喷涂着低调李家徽记的湾流公务机已准备就绪。引擎低沉的轰鸣被完美的隔音玻璃过滤得几不可闻。厅内环境奢华而静谧,空气中弥漫着清雅的茶香。
李诗音穿着剪裁合体的浅色羊绒衫和薄呢外套,依旧觉得候机厅恒定的冷气有些过足。
她坐在宽大的真皮沙发上,一个小小的登机箱靠在脚边。脸色比平时更加苍白,眼睑下带着淡淡的青影,昭示着昨夜噩梦的侵扰。
一身素雅月白色真丝改良旗袍的李夜兰,端坐在她对面,气质清冷如空谷幽兰,岁月与智慧沉淀在她深邃的眼眸中。
她将一个触手温润、用暗金色丝线缠绕的深紫色锦囊轻轻放入李诗音微凉的手中。锦囊表面用极细的金线绣着繁复的符文,隐隐流转着内敛的光华。
“诗音,”李夜兰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奇特的穿透力与不容置疑的威严,“这个贴身收好。里面是我亲手绘制、以心血加持的‘定魂符’,能替你挡一次必死之灾劫,也能在你心神不宁、感知紊乱时护住灵台清明。”
李诗音握紧那尚带着姑姑体温和强大灵力的锦囊,指尖能感受到符纸内蕴的磅礴而温润的力量。她抬头,对上姑姑那双仿佛能看透一切的眼睛,昨夜那个过于真实、过于惨烈的梦境带来的不安再次翻涌。
“姑姑,我昨晚……”她欲言又止。
李夜兰抬手,轻轻抚了抚侄女柔软的发顶,这个难得的亲昵动作让李诗音鼻尖微酸。
“我知道。”
李夜兰微微叹息,目光似乎穿透了候机厅华丽的穹顶,望向渺远不可知的天际。
“紫微斗数推演,你命宫动驿马,天机化忌入迁移。命轨已动,无可更改,系于东瀛扶桑之地。此去神奈川,是避不开的缘法,也是注定的试炼。”
她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种近乎预言的肃穆与凝重:“昨夜观星,荧惑守心,红光隐现于东方井木犴分野,直指关东,此乃大凶之兆,主兵燹血光,生灵涂炭。然天道五十,其用四九,遁去其一。那一线微渺生机,亦在你此行之路上。”
她凝视着李诗音略显惶惑的眼睛,语气加重,每个字都如重锤敲击。
“诗音,谨记:扶桑之地,百鬼横行,体系与我华夏道法界迥异。无论你看到何种‘邪祟’异象,感知到何等扭曲气息,莫要被其表象所迷惑,更莫要让那些污秽之物彻底吞噬了你的感知与本心。”
“守住你的‘灵觉之线’,它既是你的枷锁,亦是你在迷雾中唯一的指引。李家血脉,不当沉沦。”
“灵觉之线?”
李诗音下意识地低头看向自己的手心。在姑姑多年的引导和她自身偶尔的感知中,她模糊地知道,自己似乎能“看到”或“感觉”到一些常人无法察觉的“线”——命运的轨迹。
人与人、人与事之间无形的联系,甚至某些扭曲存在的“气息”。这能力时灵时不灵,且极其耗费心神,常常伴随着剧烈的头痛和眩晕。姑姑称之为“灵觉之线”的感知。
“我记住了,姑姑。”
李诗音用力点头,将锦囊珍重地贴身收好。姑姑的话语像一道坚固的堤坝,虽然无法平息汹涌的命运暗流,却给了她立足的根基和面对未知的勇气。
她深知李家千年守护的责任,即使她体弱,这份烙印在血脉中的觉悟亦不曾磨灭。
李夜兰看着她苍白却努力挺直脊背的模样,眼中闪过一丝深藏的心疼,最终化为一声几不可闻的轻叹:“去吧,小狼会在成田接你。万事小心,平安为重。”
湾流公务机平稳地巡航在万米高空之上。舷窗外是令人心旷神怡的碧空和下方翻涌如棉絮般的云海。
阳光毫无遮拦地照射进来,将机舱内昂贵的皮革与木饰映照得温暖明亮。
然而,对李诗音而言,这趟飞行依旧难言舒适。高空的气压变化让她的耳膜持续传来闷胀感,引擎的低频噪音如同魔音贯耳,搅得她太阳穴突突直跳。
即使盖着柔软的羊绒毯,恒温的机舱也让她觉得手脚冰凉。昨夜噩梦带来的心悸和疲惫并未消散,反而在高空封闭的环境中发酵。她只能闭着眼,努力调整呼吸,试图平复身体内部那无休止的虚弱抗议。
脑海中不受控制地交替闪现着:姑姑沉静睿智却隐含忧虑的脸、苏州父母那带着审视与疏离的目光、昨夜梦中那片毁灭性的猩红与那个陌生少年浴血的身影……
还有姑姑那句沉甸甸的“命轨系于东瀛”、“红光隐现”、“百鬼横行”。这一切都像一张巨大的、无形的网,将她笼罩其中。
“神奈川……立海大……”她在心中默念。
转学去神奈川的立海大附属中学国中部二年级,表面上是父母出于“教育规划”的决定,但结合姑姑的预言,这更像是一道指向命运漩涡中心的坐标。
对于日本的“邪祟”,她所知甚少,只隐约听说体系不同,被称为“怨灵”或别的什么。
而梦中那个少年,与立海大有关吗?那片红光,又会应验在何处?她感到一种无形的、沉重的引力,正将她拉向那个未知的岛屿。
命运的齿轮就在这樱花纷飞的四月天里悄然咬合,发出了第一声无人察觉的轻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