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我一句劝，还是莫要去仙乐城的好。最近那里有妖邪作祟，诡异的很，已经有不少人死于非命。”


    “妖邪？什么样的妖邪？”


    “不清楚，只知城中遇害的都是乐师，音修，或是擅长乐器的小姐公子。这些人死后，尸体上没有发现任何伤口，死相也很平静。可他们的乐器却常常半夜自己弹奏起来，诡异得很！”


    “半月前周家公子就是因此丧命，怎想尸首放进殡堂的第二日，放在棺椁中的那把古琴就自己弹了起来。你们知道最骇人的是什么吗？”


    “那守灵的周家人靠近查看时，发现已咽气的周公子在听到乐声后脸上的皮肉竟开始扭动，像是再受什么极刑般，看上去极其痛苦。直到周夫人命人将那古琴砸了，乐声都没停下。”


    “当，当真？没想到我才走了几个月，竟就发生了这样可怕的事。”


    “有传言说，杀人的正是那些亡者的乐器，为的将其主取而代之。现在整座仙乐城都无人敢再碰乐器，生怕自己变成下一个亡魂。”


    珞泱仔细听着，随手抓起手边的一颗榛子仁儿扔进嘴里，凑近玄沧小声道：“你觉不觉得这仙乐城的怪事有些耳熟？凉蝉子会不会也是因此丧命？”


    玄沧觑了眼几乎贴在他身上的毛绒绒的脑袋，继续剥着榛子，只是捏着榛壳的指微紧。


    “你想去看看？”


    珞泱点点头，从他伸来的掌中无意识地捻起榛子，塞进嘴里。


    一旁的议论声越来越大：“仙乐城城主没了法子，只好传书云华宗掌门，听闻前日已有云华宗弟子抵达仙乐城，也不知查出些什么没有。”


    “那位霁尘剑仙也来了？”听到云华宗，一个少年双眸放光。


    “我早就听说他的霁尘剑通明无垢，寒刃所过，百里邪气尽散。我近来还听闻，他的霁尘剑似已有灵识初现之相，估计用不了多久即可炼化出剑灵。”


    “什么剑仙剑灵，”一个褐衫男子慢搓着手中珠串，讥笑插嘴：“若是那琅阙山尚存之时，这名头兴许还能拿出来哄哄人，现在……呵，谁知道他的道心剑心还配不配得上剑仙之名。”


    “阁下这话是什么意思？”


    “你们不知道吗？那君清晏的师父不是别人，正是当年甘愿只做个摆设，来替珞栖鹤掩盖恶行的琅阙山山主夫人，云华宗掌门曾经最得意的弟子，钟离筠。”


    “钟离筠？！”


    “当年琅阙覆灭，珞栖鹤殉身北海，那半妖之女珞泱随钟离筠逃走，如今都已过去一百二十余年却仍没有下落。听说此前仙门几次获悉其踪迹，却次次让她逃走，若说没人暗中帮她……你们信吗？”


    “你是指霁尘剑仙？”


    “除了他还有谁？”褐衫男子满脸讥讽：“当年钟离筠离开云华宗，嫁入琅阙山，君清晏以探望师父的名头常年往来琅阙山，和那珞泱可谓是青梅竹马。”


    “何况，你们可别忘了，那珞泱身上如今可有妖元。谈及捉妖，云华宗的追踪之术在整个仙都无人可及。避开整个云华宗帮一个半妖，也就只有那君清晏能做得到吧。”


    “像他这般和妖族纠缠不清，呵……当真配被称为‘剑仙’吗？我可听说，这百年来他并非闭关，而是因违反门规，在思过涧受罚。只怕他早就和那妖女暗通款曲……哎呦！”


    不知从何处忽然飞来一物，朝着褐衫男子的嘴巴直直冲来。


    一股血腥味直冲舌尖，褐衫男子捂嘴痛呼，瞥见掌心两颗带血的门牙，男子顿时双目充血，气得发抖。


    “谁？！谁砸的老子？！……哎呦！！”


    话没说完，男子的脑门就又被狠狠砸了一下，力道大的直接让他整颗脑袋都往后一仰，整个人飞出店外。


    嗒——


    一颗裂开的榛子从他脑门上掉了下来。


    “阁下练得这是什么奇功？怎又似□□，又似王.八？”


    店门前，靛衣少女倚着门框，上下抛掷着圆滚滚的山榛，眼底噙笑。


    “臭丫头，是你砸的老子！”


    珞泱眉眼弯弯：“你说是就是？那我还说我手中的这榛子唤作‘除臭石’，一闻到臭味，它便不受控制，自己寻着味儿就砸了过去。”


    “臭丫头，找死！！”褐衫男子将手中串珠朝空中一扔，巴掌大的串珠眨眼变做缸口大。


    一百零八颗黑珠飞速传动，一时间，气流翻涌，飞沙走石，那串珠中央的虚空渐渐聚成一眼漩涡，溢出森然黑气。


    几个灵力低微的路人支撑不住，眼看要被涡流吸走，一道妖力眨眼缠住他们的腰身，将他们尽数扔进了一旁的客栈中。


    “原来修的是鬼道啊。”珞泱长发飞扬，冷冷看着空中的涡眼：“难怪不说人话。”


    珞泱双掌相合，掌心再分开时，双掌间化出万缕红线，她翻掌一推，转腕霎那，蓬勃妖气如金莲怒放，以珞泱为花心朝着四周翻涌。


    万缕红线竞相缠绕交叉，眨眼间拧作一支赤金长鞭。


    珞泱握紧鞭柄，长鞭在她手中如腾龙游走，滚滚妖气被她凝聚重塑，须臾间化作一道更汹涌的涡流，纳海吞象般朝着空中的串珠直冲而去。


    这鬼修气势虽不小，灵力却也不过六境初期。珞泱如今的妖力已达七境中期，对上他，绝不可能会输。


    然而，就是在妖气撞向串珠的前一刻，不知从何处出现的一道灵力，竟如雷蛇般，以肉眼根本无法看清的速度眨眼缠困住所有的妖气。


    还没等珞泱多做反应，那雷蛇骤然收紧，被缚住的妖气顿时四散如流。而妖气涡流中央，以妖力凝作的长鞭更是碎作万千星屑，簌簌洒落。


    一旁的鬼修先是一愣，随即心中暗喜。


    敢在仙都放肆，今日便让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妖女，长长记性！


    他双手凝起灵力，正欲发难，却不知那道看不见踪影的灵力早已深入串珠中央的涡眼。


    不过一瞬，适才还风声呼啸的漩涡似被巨手擒住咽喉的恶犬般，骤然安静。只听“砰——”的一声巨响，悬在空中的一百零八颗黑珠齐齐碎成齑粉。


    鬼修瞳孔一震，察觉少女妖力高于自己时，他就已方寸大乱，刚才见有一道灵力搅碎少女攻势，他还以为有高人暗中相助，怎想对方的杀意竟是冲他而来！


    见状不好，鬼修转身就想逃，可刚迈开腿，一支赤金长鞭就缠住他的双脚将他朝后甩去。


    哗啦——


    鬼修整个人被扔进一旁的酒缸中，清透的酒水四处涌溅，一道妖力压在他的额心，让他挣扎半天都爬不出来。


    珞泱抚摸着手里的鞭子，笑靥如花：“连我这个妖都打不过，还好意思提霁尘剑仙的名字，不如借着这缸中的酒好好照照，正好去去这一身腥臭。”


    珞泱说着，用鞭尾挑起地上的缸盖，正要盖住，动手兀地一顿：“哦，差点忘了。”


    珞泱从琅嬛缕中勾出一颗黑滚滚的东西，屈指弹进了鬼修嘴里。


    一股剧烈的辛辣自喉间窜开，鬼修剧烈咳嗽起来，忙扣喉咙干呕：“咳咳咳咳，妖女，你给我吃了什么？！”


    “封口丹啊。担心你苦，我还特意选了一颗梅子味的。”


    珞泱眼尾弯弯，居高临下地望着鬼修：“你想问我为何揍你？自然是因为我这只妖对霁尘剑仙心生爱慕，听不得旁人说他坏话，尤其是将他和别的女子放在一起。”


    “只是，你定也瞧得出，我是只内敛腼腆的妖。我钦慕霁尘剑仙多年，霁尘剑仙却还浑然不知我的存在。我瞧你这人舌头长的很，万一你非要做个媒人，帮我这只妖大肆宣扬，弄得人尽皆知，那我岂不羞得连家门都不敢出？”


    “放心，只要你不乱说，这封口丹中的蛊虫就不会爬出来。你若是实在憋得难受，倒是可以在心里面悄悄和这蛊虫聊一聊。”


    说完，珞泱勾指一挑，将酒缸盖住，满意地拍拍手。只是盖上酒盖的刹那，她眼中的笑意霍然消散。


    适才她释放大半妖气，已在镇中引起不小的波动，扫见周围的镇民纷纷拿起除妖器具害怕又警惕地盯向她。


    “该走了。”珞泱闪至玄沧身边，旋即拉起他乘一念舟离开。


    一念舟随念而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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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能力强盛者，一息可达万里。


    然置身舟中，却丝毫察觉不到一念舟的移动。


    坐在船头的少女不知在想什么，自上船后就没再说话，玄沧抱臂站在船边，默然看着她的背影，脑中不断回想的是她方才对那鬼修说的话。


    若他不知道她是什么性子，不知道她和君清晏之间那些无人能取代的过往，兴许还会以为，她只是单纯地想将君清晏自己撇清关系。


    可惜他全都知道，更亲眼看到过，所以知道，那些看似在撇清的话，实则句句都是袒护。


    她是担心自己影响君清晏的清誉，害他背上“勾结妖族”的骂名，担心君清晏再次被云华宗掌门责罚，所以才不惜暴露隐匿一路的妖气。


    那个人，在她这里永远能得到优待，一如那块丝雨帕。


    她会丢弃许多，忘记许多，却会小心呵护着那样小小的一块帕子。


    “好心疼。”


    船头的少女长呼一口气，朝后仰身一躺，恢复了平日里没心没肺的模样。


    玄沧脸色阴沉：“心疼什么？”


    “我的辣腌梅肉啊。画皮娘一共就给我带了一罐，我一路都没舍得多吃，适才却让那个鬼修白白尝了一颗。”


    但想到对方日后怎么都查不出任何异样，反而因此更加恐惧不安，珞泱就忍不住笑出声。


    “怎么了？”通过颠倒的视线，珞泱瞥见不远处投来晦暗的目光：“没见过妖揍人？”


    玄沧轻嗤了声，别开脸：“为灵修动手的妖，确实没见过。”


    “那你可错过了不少趣事。”珞泱一个骨碌翻过身，双手托腮，勾起的两脚乱晃：“光是近五年来，我就听说了不知多少仙妖间的轶事，精彩程度足够写好几册话本子。”


    “你知道碧雀门的上官仙子吗？听说她喜欢上了一个兔妖，结果那兔妖被她同门师兄捉去做成清蒸兔头，喂给了门中养的灵兽。上官仙子得知后痛不欲生，和同门师兄大打出手，毅然叛出师门。”


    “还有昆仑山的常珩仙君，此前意外救下一只野猫，抱着那猫睡了好几个月，日后才发现那野猫竟然是只猫妖，而那猫妖吸着他身上的灵气，竟提前化出了人形。”


    “那常珩仙君半夜醒来发现自己抱着一个身高八尺的男子，吓得魂飞魄散。好在他并非善恶不分，知道那猫妖本性不坏，所以还帮他偷偷放倒了看守弟子，让他安然离开了昆仑山。”


    珞泱悠悠晃着双脚，忽而眸光一亮：“玄沧，你说我要不要寻个手札将这些趣事记下来，日后拿去凡都卖了换灵石，他们凡都的人最爱听这些，唔唔唔……”


    话没说完，珞泱就被禁言术封住了嘴巴。


    她愣了下，一个骨碌爬起来，抗议地指指自己的嘴巴。玄沧却一点眼风都没给她，漠然走到船尾坐下，合上眼帘。


    颇有种眼不见心不烦的意思。


    刚恢复了灵力就横行霸道！


    珞泱心里哼唧。


    本想自己捻决将禁言术解开，却不知玄沧的禁言术有何特殊之处，明明他不过五境灵力，而自己有着七境妖力，竟然试了半天都未能解开。


    罢了，反正禁言术最多维持两个时辰。


    珞泱双手交叉在脑后，重新翻身躺下。


    话说回来，适才打散她的妖力，又一息间破除那鬼修阵法的，会是何人？


    那灵力来得快，她根本来不及去看清灵力的来处，它就又消失得无影无踪。


    也不知这灵力的主人适才是什么意思。


    若是在帮她，对方却在她要破除鬼修阵法时绞碎她的攻势；若说是在帮那鬼修，击向阵眼的一招却戾气横生。


    珞泱琢磨着，不知不觉睡了过去，等她迷迷糊糊睁眼，却见玄沧还坐在船尾，一动不动。


    她舒服地伸了个懒腰，悬在船桅上的琉璃灯不知何时已经熄灭。


    “玄沧。”


    珞泱稍顿，禁言术解了？没想到她竟已睡了两个时辰。


    “你怎不叫醒我？”珞泱翻身坐起，走到玄沧身边：“仙乐城到了，我们出去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