骆水蓝练完琴,他们要一起出去吃饭。


    她换了衣服,戴上口罩和帽子,挽着商语清的手臂从酒店后门出去。


    外头下了雨,是轻飘飘的小雨,等她们吃完饭出来时,小雨变成了中雨。


    骆女士下午要去剧院排练,她这几天行程很满,所以回到酒店后她们就分开了。


    商语清带着两个孩子回到家——一座私人别墅。别墅是租的,租了半个月,其实要不了那么长时间,最多再过一个星期,他们就要回国了。


    这片别墅区的风景很好,站在二楼能看到远处教堂的尖顶,还有北欧风格的建筑,眼下,雨水冲刷在窗户玻璃上,聚得多了便凝成大水珠,滑下条条道道的水痕。


    客厅门外是几阶台阶,台阶下有一片打理得很漂亮的草坪,混凝土和鹅卵石铺成的小路没有设计到草坪里,而是沿着草坪的边绕了半圈。


    长笙站在屋檐底下,她今天穿着的是咖啡色的裙子,裙摆上有很多蝴蝶结,长到脚踝。


    雨水溅到她的裙摆,底下棕色的裙边被打湿了点,米白色的鞋子上也沾了泥水。


    风有些大,刮着雨飘进来,把她的头发打湿,看着有些可怜的样子。


    “怎么站在外面,”郁燃从她身后走出来,伸出手,牵起她的手腕往后拉了拉,“冷不冷。”


    小姑娘没说话,眼神始终盯着围墙外的一处看。


    郁燃用手背贴了贴她的脸颊,干燥的手背沾上水色,他低眉瞧着她:“好凉。”


    他回到房间里,再出来时拿着手帕,给长笙擦脸上被风刮到的雨水。


    女孩就像个雕塑似的,动也不动地任由他擦。


    郁燃的动作很轻,笨拙中透着些温柔,像对待一件易碎的、价值连城的珍宝。


    “还在想人鱼的事吗。”他问。


    长笙收回视线,手帕在脸上蹭得痒痒的,她别开脸,不让擦了。


    躲到旁边去后,慢吞吞地开口:“没有。”


    郁燃弯着腰,看着她软趴趴的头发:“那我们进去吧,外面好冷。”


    他出来的时候没穿外套,只穿了件黑色的毛衣,高领,量身定做的,衬得人很白,腰很细。


    女孩抬起头,盯着他看了几秒,而后缓慢地摇头。


    她不进,他很有耐心地问:“那你想出去玩吗?”


    他挪开视线,看着檐外雨景。


    相比他们回来的时候,雨更大了,水滴沿着屋檐往下落,在水泥地面积了一小片水洼。


    这片别墅区的风景很好,她不想回去,郁燃就说:“那我们出去走一走。”


    小姑娘眨了眨眼睛。


    他笑了:“那你在这里等我,我进去一下。”


    长笙闻言,朝他点了点头。


    “我等你。”


    郁燃转身进去,他要去拿一把伞,拿她的厚外套,再拿些纸巾装着,还要跟商语清说一声,怕她找不到人担心。


    女孩看着他的背影,她的心口好像突然被什么东西堵住了,闷闷的,痒痒的。


    再也看不到他的身影后,她收回视线,沿着那几阶楼梯走下屋檐,走进雨里。


    长笙知道,她不会无缘无故生出不好的直觉。


    中午从酒店去饭店的时候,她们的车子后面跟了另一辆车,骆水蓝说那是狗仔,管不住的。


    下车的时候她看了看,她不知道狗仔是什么,但是她觉得那不是,应该是来找她的。


    出了门是条长长的路,路对面是长得一样的房子,整个别墅区都是这样。


    她沿着一个方向走,走了好久好久,一辆白色的车停在路中间,她靠近的时候,里头走下来几个人。


    最后下来的是个头发花白的老者,带着眼镜,厚厚的镜片下,苍老的眼睛显得精明。


    有人给他撑着伞,他站在车门旁边,精神矍铄。


    他看着停在不远处的女孩,嘴角扯出笑,满脸皱纹加深,朝她招了招手。


    “过来,0621。”


    女孩没动,隔着一段距离静静地盯着他。


    老者摘下眼镜,浑浊的眼珠里透着浓浓的占有欲,他说:“别害怕,你杀了我的学生,毁了我的实验室,但我不会怪你,他们都不如你有价值。”


    说到这里,他的眼球转了转,在长笙身上扫过,问:“C23在你身上没有。”


    小蛇悄悄钻出一个脑袋出来,和老者的眼神对上了。


    他戴上眼镜,表情愉快。


    “好了,我带你们回去。”


    小蛇硬气地说:“不回去,我有很多钱,我能买下我自己。”


    听到这话,老者突然笑了出来,他笑了好长时间,又戛然而止。


    这像是嘲笑一样的态度让小蛇很火大,它不知道,有什么好笑的。它一条蛇努力存下这么多钱给自己赎身,明明是很厉害的事。


    老头是个高级管理员,在研究所的地位很高,但是小蛇不怕他,它只怕大老板。


    笑过之后,老者看向长笙,眯起眼眸,缓慢地扫视。


    “0621,你也是这样想的吗。”


    “嗯。”


    他沉默地看了她一会儿,枯瘦的手指摩挲着手上冰冷的铁环,像盘佛珠那样转着。


    许久后,他的身体动了,缓缓走来,保镖始终为他撑着伞。


    他走得慢,嘴角往下压,声音阴森森的。


    “我听说你被人收养了,他们给你取了名字,还有个女人自称是你的妈妈。”


    他转了一圈,停到长笙身后,声音在她头顶上方响起。


    “你不想走,就是因为她吧。”


    保镖的伞只撑到老者的头顶上方,他离长笙近,雨水从伞顶滑下来,大滴大滴地落到女孩的头顶,打湿她的头发,她的睫毛湿漉漉的。


    她没说话,老者也没打算等她说话。


    他直直地盯着长笙的后脑勺,摩挲铁环的大拇指停了下来。


    “她在利用你,”他很卑鄙地给女孩洗脑,“你被她骗了,你还小,什么都不懂,她们都想利用你杀人。”


    说话的时候,他低下头,用指纹打开了铁环的锁。


    这个东西和小蛇的材质一样,是实验室专门研发出来,有着压制精神力的作用。


    他苍老的声音低低的,用命令和诱骗的语气。


    “0621,她就是个骗子,你应该去杀了她。”


    话落,女孩的睫毛颤了颤,往下,那双红色的眸子在刹那间变得赤红,像掉进了猩红的血池里。


    老者举起了铁环,正准备往长笙的脖子上扣的那瞬间,石化了般僵住身体。


    他的手松开,铁环脱落掉到地上发出闷响。


    撑伞的保镖甚至还没有意识到不对,老者的身体向后仰去,直直地倒在雨地里。


    “博士!”


    几个保镖立即丢了伞,掏出枪。


    长笙转身,垂眸看着老者的尸体。


    雨水从她面无表情的脸上滑落,有些挂在睫毛上,模糊了视线。


    她无视那些黑洞洞的枪口,抬起手,用手背擦掉脸上的雨水,被水洗过的眸子动也不动。


    既然知道那是她妈妈,还敢在她面前说这种话。


    她抬起眸,原本给老者撑伞的那个保镖下意识往后退一步。


    他的心脏好像要跳出来,徒劳地握紧了手里的枪,眼神震惊。


    博士一直在负责她的精神力开发,从她不满一岁被送到实验室开始,可以说是陪她最长时间的人,要不然现在也不会带着三四个人就过来抓她。


    但她却眼都不眨地就把人给杀了,果然是个杀人机器,没有半点感情。


    保镖绝望地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