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章 你也配


    紧接着沈承志拉着两个人一同进了屋子里面。


    无论如何,他们一家人和和睦睦最重要了。


    与此同时军分区审查室的铁皮风扇吱呀转动,将空气里的热浪卷了起来。


    江文坐在木椅上,肩章上的星徽已经被摘掉,留下两个刺眼的凹痕。


    汗水顺着他的太阳穴滑落,在泛黄的笔录纸上洇出深色圆点。


    窗外知了声嘶力竭地叫着,像是为这个曾经的军区实权人物唱挽歌。


    “我承认工作存在失职。”他的声音像被砂纸磨过,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桌沿的木刺。


    那里有无数个被审查者指甲抠出的细小凹槽,“但月清那孩子只是不懂事,她不知道那个东西有毒。”


    “江参谋长!”纪检干部猛地合上文件夹,惊飞了窗外槐树上的麻雀。


    文件夹上“绝密”两个红字在江文眼前晃动,像两滴刺眼的血迹。


    “您女儿教唆别人盗窃管制药品,这是要上军事法庭的!您到现在还想包庇?”


    江文佝偻的背脊突然僵直。


    透过铁栅栏窗户,他看见操场上正在训练的士兵,领头的那个挺拔身影格外醒目。


    沈承志带着新兵练刺杀,阳光下刺刀反射的冷光刺痛了他的眼睛。


    之前也是在这个操场,他亲手给沈承志戴上三等功勋章,没想到如今竟成了这个样子。


    “我请求组织,给我和月清一个改正错误的机会。”江文的声音哽住了,他看见笔录纸上的汗渍渐渐晕开,心里面五味杂陈。


    纪检干部从抽屉里取出一个信封,江文认出那是女儿的字迹。


    信封上还沾着可疑的褐色痕迹,让他想起战场上见过的血迹。


    “江月清写给李辉杰的信,上面有他们勾结的证据。您女儿的字,您总认得吧。”干部的手指敲击信封。


    江文的手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


    他想起上月回家时,看见女儿伏在书桌上写信,见他进来慌忙用剧本盖住。


    那时她撒娇说是在给文工团姐妹写演出心得,他还欣慰女儿终于懂事了。


    看着那封信,他最终下定了决心。


    第二天傍晚,他换上了洗的得体的西装,江文敲响了沈家小院的门。


    开门的宋婉真正抱着厚厚的复习资料,发梢还沾着粉笔灰,她刚从学校下课回来。


    宋婉真身上飘来淡淡的墨水香,让江文恍惚想起女儿小时候也爱读书的模样。


    “小宋……”江文喉结滚动了几下,突然改口。


    “这次我过来,我是来道歉的。”他说这话时,目光落在对方洗得发白的衣领上。


    他的话语中充满了自责和无奈。


    宋婉真抿了抿唇,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紧接着她侧身让对方走了进来:“有什么话进来说。”


    与此同时堂屋里的座钟当当敲了七下。


    沈承志从里屋出来时,看见江文正对着宋婉真鞠躬,姿势标准得像个新兵。  老人弯曲的脊背像一张拉满的弓,随时可能折断。


    这个时候江文看到了桌上那堆复习资料最上面,是宋婉真密密麻麻的高考数学笔记,导数公式的空白处还画着小小的向日葵。


    江文记得女儿小时候也爱在课本上画花,只是没想到她居然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首长您这是干什么啊?赶紧起来。”宋婉真和沈承志急忙过去搀扶。


    但是话没说完,江文再次深深弯下腰。


    军装后襟绷紧,露出里面已经磨破的衬衣下摆。


    这样的人怎么会教育出江月清那样的人。


    “我教女无方。”他的额头上满是细汗,花白的鬓角在灯光下格外刺眼。


    一滴汗珠落在地砖上,很快被。干燥的水泥地吸收。


    “月清被文工团勒令反省了了,组织上也给了我相应的惩罚。”


    抬头时,他浑浊的眼里泛着水光,脸上那道在战场留下的伤疤显得格外狰狞,“承志,小宋,我对不起你们。”


    沈承志扶住老人发抖的手臂,发现当年在战场上护着他的首长,如今胳膊瘦得只剩一把骨头。


    就在这个时候院门突然被踹开。


    江月清穿着皱巴巴的的连衣裙冲进来,辫子散了一半,眼睛肿得像桃子,显然哭了很久。


    她身上还带着不知道从哪里来的的煤烟味,看来是刚从中纪委审查处逃回来。


    “爸!你给他们下什么跪!”她尖叫着去拽江文,指甲在老人手背上划出红痕。


    “咱们也没有做错什么!你别被他们唬住了!””


    江文暴喝一声,“住口!”


    这一声吓得院子树上的麻雀扑棱棱飞走。


    他转身对着沈承志又是一个鞠躬,这次腰弯得更低了,仿佛要把这辈子的尊严都折在这里,“月清不是故意的,你们别和她一般见识。”


    他的声音哽住了。


    宋婉真默默把桌上的复习资料收进帆布包。


    她注意到江月清脚上还穿着那双擦得锃亮的小皮鞋,只是鞋跟已经歪了,走起路来像是腿瘸了。


    更让她心惊的是江月清手腕上的淤青,那不是磕碰留下的痕迹,而是挣扎时自己抓出来的。


    看来这几天她也不好过。


    江月清突然扑向书桌,打翻了墨水瓶,黑色的液体在宋婉真的数学笔记上蔓延,“宋婉真!你以为赢了?我告诉你不可能!”


    “月清!”江文一把拽住女儿,力道大得几乎把她胳膊拽脱臼。


    老人转向沈承志时,眼中是前所未有的决绝:“小沈,我请求你们给我女儿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


    他颤抖的手从内袋掏出一份文件,“这个是我的处罚文件。”


    沈承志没有接。他看向宋婉真,她只是静静地盯着他们,睫毛在灯光下投下一片阴影。


    于是他轻声说,“首长组织上决定我无权干涉,但是江月清的所作所为是事实,她欠婉真一个真情实意的道歉,我希望她能够……”


    闻此江月清突然大笑起来,笑声尖锐得像碎玻璃:“让我道歉?你们也配!”


    说着她将面前的桌子掀翻,指着宋婉真地鼻子怒斥:“宋婉真,你算什么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