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他第二次因为偷东西被判刑的当天夜里。


    六年前，他踏上了去往苏国的火车。


    他知道去苏国做贸易的那帮人有钱，能挣的很。


    但再能挣，也不可能有他挣得快。


    不用本钱，不用上货，甚至到了苏国都不用下火车。


    直接在火车上掏个兜就把钱挣了。


    他腿上的残疾也在这事上帮了忙，成了他最天然的掩护。


    一个面容清秀，腿又残疾的年轻男人，他是最不容易被怀疑的那个。


    一开始，他下手很顺利。


    那帮人做生意的是真有钱啊，得手一次，就够他下火车风光一阵子。


    把一部分给家里打过去，剩下的可以供他在边境小城潇洒。


    可次数一多，他就被乘警盯上了。


    第一次被抓，就是刚偷完一个土老板的钱包，立马被乘警堵在了卫生间里。


    他被带下火车，带去了派出所，拘留了两个礼拜。


    这次被拘留后，其实他也想过要不要改行。


    被抓被关的滋味不好受。


    审讯室里的大灯太刺眼，警察看他的眼神像带着刀子，拘留所的硬板床硌的人骨头疼。


    可出去后，再一想回奉城的事，他就又后悔了。


    他那两个姐都是只认钱不认人的。


    他是她们唯一的弟弟，是宋家唯一的男丁，还给家里生了传宗接代的嫡孙。


    可她们硬是一分钱都不给他，逼得他只能自己挣钱。


    回奉城他又能做什么呢。


    难道还要他卖力气或者低三下四的打工吗？


    打工那么一个月也就能挣个二百多块，哪有他几分钟偷来的多。


    那还不如继续做小偷。


    多偷偷，多攒攒，到时候金盆洗手，衣锦还乡，看谁还敢瞧不起他。


    宋宝河想的挺好，但下一次得了手，他还是忍不住大吃二喝的去败嚯。


    来的太轻易的钱，总是去的也轻易。


    家里几张嘴等着吃饭，总会来信催他打钱。


    宋宝河只能一次又一次的继续去偷。


    <span>记住本站:</span>    直到又被抓了。


    这次，仅仅是拘留已经是不可能了。


    宋宝河寄希望于家里，盼着他那两个姐姐能拿钱给他赎出去。


    平时不给就算了，总不能眼看着他坐牢吧？


    谁家姐姐不是为了弟弟着想，就算嫁了人都把钱拿回家，他那两个姐姐都那么有钱了，凭什么不给？


    有一个坐牢的弟弟，难道她们脸上就有光了？


    宋宝河火煎一样的等着。


    最后，却只等来了开庭的消息和他苍老了许多的父亲。


    他被判了三年，留在了黑省坐牢。


    那里的冬天，比奉城还要冷上许多，能把人耳朵冻掉，把手指头冻成胡萝卜。


    宋宝河吃了许多苦头，出狱后，立马回了奉城。


    那时，他两个姐姐已经成了颇有名气的企业家，都说她们挣了花不完的钱。


    既然是花不完的钱，怎么就不能管管他这个弟弟呢。


    宋宝河心里的怨气深的化不开，夜里睡不着也想过该怎么报复出出气。


    但是他一直没采取行动。


    不是良心发现，单纯的就是不敢。


    小偷小摸他还行，别的坏事，他真没那个胆子。


    他两个姐夫一个是混不吝的，一个是市局刑警队的。


    他就算是喝了酒壮了胆，也不敢上他们面前说一句不好听的。


    宋宝河憋憋屈屈，把媳妇孩子接回来，一开始也想着关门过些小日子算了。


    他把家里的老房子卖了，卖的钱在县城开了个早餐店。


    天天起大早揉面剁馅，再蒸包子煮馄饨。


    可每次挨完累，收着那一份一份的餐费时，宋宝河心里都不甘心。


    一个包子卖三毛，一碗馄饨卖一块。


    那些零碎不值钱的毛票，抓起一大把都不够他喝一顿好酒的。


    渐渐地，他的目光又偏了。


    那边的女顾客脖子上的金项链能抵他卖一个月的包子。


    刚走的男顾客钱包里的钞票够他潇洒好一阵子。


    宋宝河每天手上忙着，眼睛盯得却全是别人身上的东西。


    终于，他还是没忍住，借着上菜的机会偷了别人的东西。


    <span>记住本站:</span>    有一次就有第二次。


    像开闸的洪水，一旦释放，就再也收不回去。


    为了能偷更多的钱，也为了能不被发现。


    他开始利用自己的儿子。


    宋肖刚五岁，正是活泼可爱的年纪，他人又机灵，来早餐店吃饭的，谁看了都喜欢。


    宋宝河教，他就学，小孩子不知道对错，胆子大，越偷越顺手。


    特别是每次偷了钱，宋宝河都给他买零食买饮料，还夸他做得好，宋肖就更沉迷于这种游戏了。


    直到有一次，被人抓了个正着。


    二进宫，宋宝河又是利用了自己的儿子，判的比上次重了许多。


    被判刑的当晚，宋宝河做梦，梦见了一个不一样的人生。


    他梦见宋蕊没发现他骗她的事，一直以为他的残疾是因为她，尽心尽力的帮扶他，照顾他一家人。


    他还梦见他二姐宋花死在了蒙省，始终没回来。


    他梦见自己靠着宋蕊的帮扶，日子过得舒坦又体面，每日悠哉悠哉。


    反而是宋蕊过得不好。


    他还梦见进了监狱的不是他，是凌野。


    还梦见凌野被抓后，他去监狱骗他，说他姐要改嫁，傻子才会等一个没出息的劳改犯出狱，只是不好意思开口而已，让他识相点主动提出离婚。


    梦里，凌野确实主动提了离婚，两人很快领了离婚证。


    他像卖二姐那样，想把大姐嫁给邻村的老光棍换钱。


    只是宋蕊很坚决的拒绝再婚。


    看在宋蕊还能继续给钱的份上，他也就作罢了。


    他还梦见他的腿被花钱治好了，他和他媳妇的感情也一直很好。


    儿子很出息，最后宋蕊出钱，供他上了大学，成了村子里走出去的第一个大学生。


    梦里，人人都夸他这个人有福气，有本事，能培养出那么优秀的儿子。


    而他知道，他所有的福气和幸运，都是因为年少时的一个谎言。


    是那个谎言让他这辈子多了个任劳任怨的血包。


    等到他大姐知道真相的时候，已经晚了。


    他儿子已经成了才，他可以什么都不做享福养老了。


    这样完美的一生，几乎让他在睡梦里感动的落泪。


    梦醒后，他对着冰冷的铁栅栏，呆坐了整整一夜。


    这种感觉，就好像有人把本属于他的东西偷走了。


    <span>记住本站:</span>    被偷了东西，可以找警察报案。


    像他这种被偷了一生的，他该怎么办啊？


    再出狱，他已经快四十岁了。


    他的腿一直没得到好的治疗，随着年纪增大，已经越来越严重了，每走一步都像针扎似的疼。


    出了监狱，他最想见的，就是自己的儿子。


    这么多年，他还记得自己的梦。


    梦里他儿子成了大律师，一把一把的挣钞票。


    他儿子会管他的，会给他看病，会照顾他给他养老的。


    在监狱里的那些年，他就指着这个念想熬着呢。


    他这辈子废了没关系，他有儿子。


    可等见了人，宋宝河才是真正的绝望了。


    宋肖长大了，也长高了，和他梦里儿子长大的模样简直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了。


    他出狱了。


    可他见他的儿子，还是隔了一层铁栅栏。


    因为他儿子宋肖，已经被关进去了少管所。


    屡次的偷窃打架，他先被学校开除，后又被抓。


    他的未来，早就葬送在了成年之前。


    宋宝河对着儿子又哭又骂。


    “你怎么能在这！你怎么能在这啊，你不应该在上学吗！你以后要做大律师的啊！”


    明明连长相和说话的声音都一模一样。


    怎么情形就天差地别？


    可他儿子却只是冷冰冰的说:“爸，这不都是你的功劳吗？我偷东西不是你教的吗？我这条路，不也是你引上来的吗？你有什么脸问我？”


    那一刻，宋宝河的世界天旋地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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