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玲阁虽然算不上冷宫，但现在的光景，确实比阿史那瑢记忆中更破败了。


    院中那株他幼时常爬的老梨树已经枯死，只剩下光秃秃的枝丫刺向天空，像具扭曲的骸骨。


    殿门“吱呀”一声推开，昏暗的内室里，姬嫱正对着铜镜梳发。


    听到动静，她头也不回，“滚出去。”


    “三殿下好大的火气。”


    阿史那瑢慢悠悠踱步进来，狐裘扫过积灰的地砖，“弟弟远道而来，连杯茶都没有？”


    铜镜“咣当”砸在地上。


    姬嫱猛地转身，原本明艳的脸庞如今瘦得脱了形，唯有那双与阿史那瑢如出一辙的凤眼还亮得骇人，“是你这个小杂种！”


    阿史那瑢不恼，反而俯身拾起铜镜，“皇姐怎么沦落至此？”


    他故作惊讶地指了指镜面，“瞧，都有裂痕了。”


    姬嫱突然扑上来，却被阿史那瑢身边的侍卫轻易制住。


    她嘶吼着，“你和姬瑾那个**联手害我！还有姬昱，你们都是一伙的……”


    “嘘——”


    阿史那瑢一指点在她唇上，力道大得几乎戳破皮肉，“三殿下慎言，您通敌**的罪证，可是从您闺房里搜出来的，跟我有什么关系？”


    他凑近姬嫱耳边，轻声道，“那封写给北狄大王子的情诗，字迹模仿得可真像。”


    姬嫱浑身发抖，“你……你投靠了北狄？”


    “投靠？”阿史那瑢像是听到什么笑话，“我称你一声三殿下，你还不记得我现在的身份么？我现在就是北狄王子啊。”


    他随手扯开袖口，露出广袖下方的狼头刺青，“塔兰部可汗亲自赐的姓，比西越的这个‘姬’字金贵多了。”


    殿外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阿史那瑢迅速退开，换上一副忧心忡忡的表情，“三殿下保重身体，本王子改日再来看您。”


    七皇女姬瑾带着太医匆匆赶到时，只见阿史那瑢正温柔地给姬嫱披上外袍，活脱脱一副姐弟情深的样子。


    “阿史那王子。”姬瑾眯起眼睛，“本宫似乎没请您来尤玲阁。”


    阿史那瑢行礼的姿势无可挑剔，“殿下恕罪，臣与三殿下也有过几面之缘，听闻她有伤在身，实在挂念。”


    他抬眼时，眸中恰到好处地泛起水光，“看她这般模样，臣……”


    姬瑾脸色稍霁，“王子有心了，只是三姐病中狂躁，伤到王子就不好了。”


    “多谢殿下关怀。”阿史那瑢看了眼缩在角落发抖的姬嫱，意有所指，“不知陛下病情如何？臣带了塔兰部的雪山灵芝……”


    姬瑾眉头一跳，“王子随本宫来。”


    养心殿的药味浓得呛人。


    阿史那瑢刚踏入内室，就被眼前的景象取悦了。


    曾经威仪万千的女帝，如今枯瘦如柴地躺在龙榻上，像个破败的布偶。


    “陛下近日如何？”


    他故作关切地问太医，一旁的钟太医摇头，“时昏时醒，今晨还呕了血……”


    阿史那瑢从怀中取出个锦盒，“这是千年雪山灵芝，或许有用。”


    姬瑾刚要接过，龙榻上突然传来微弱的声音，“瑢……儿……”


    满室皆惊。


    女帝竟睁开了眼，浑浊的目光死死盯着阿史那瑢。


    “陛下认错了。”阿史那瑢笑得温柔，“臣是塔兰部王子阿史那瑢。”


    女帝颤抖着伸出手，“你…回来……”


    阿史那瑢在榻边跪下，借着握手的动作，将一枚冰冷的物件塞进女帝掌心，是姬嫱的贴身玉佩。


    “陛下放心。”他声音轻得只有女帝能听见，“三皇姐很好，刚刚还在骂您呢。”


    说着，阿史那瑢展示般举起女帝的手，“陛下说想再睡会儿？”


    女帝突然瞪大眼睛，喉咙里发出“咯咯”的声响。


    阿史那瑢体贴地帮她顺气，指尖不着痕迹地按住了某个穴位。


    “陛下！”


    太医慌忙上前，只见女帝剧烈抽搐几下，竟又昏死过去。


    阿史那瑢“焦急”地退开，“快！快救陛下！”


    一片混乱中，姬瑾狐疑地看了他一眼。


    阿史那瑢回以无辜的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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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神，袖中手指却轻轻摩挲着，那里藏着一根细如牛毛的金针，针尖还沾着女帝的血。


    “殿下。”他忧心忡忡地说，“臣就不打扰太医诊治了。”


    姬瑾点点头，吩咐宫人送客。


    走到殿门口时，阿史那瑢突然回头，“对了，臣听闻靖王世女要娶相国公子？真是天作之合。”


    姬瑾眸光一凛，“王子消息灵通。”


    “毕竟……”


    阿史那瑢笑得意味深长，“臣与世女有些交情。”


    话音落下，阿史那瑢行礼告退，狐裘扫过门槛时，一粒药丸无声滚落，正巧卡在门轴处。


    那是能让人长期昏睡的“黄粱散”，遇热即化。


    走出宫门，初秋的风卷着些凉意扑面而来。


    阿史那瑢深吸一口气，忽然轻笑出声。


    “王子因何发笑？”


    阿史那瑢没接话，转身上了马车，“回去吧。”


    回到靖王府在城南的私苑时，天色已晚。


    这座宅子是靖王姬昭早年购置的，原本用作避暑别院，后来便给了阿史那瑢暂住。


    苑内亭台水榭精巧雅致，虽不及靖王府恢弘，却胜在清净。


    他刚踏入院门，管事嬷嬷便迎了上来，笑吟吟地行礼，“王子回来了？王君方才还遣人来问呢，说若是您回来得早，便去他院里用晚膳。”


    阿史那瑢脚步一顿，眉眼间的冷意稍稍化开，“尚父今日精神可好？”


    “好着呢！”嬷嬷笑道，“世女殿下定下了婚事儿，王君连着高兴了好几天，今儿个还亲自下厨，炖了您爱喝的雪梨鸽子汤。”


    阿史那瑢唇角微扬，随手解了狐裘递给侍从，“我这就过去。”


    靖王君的院子在靖王府西侧，名唤“枕霞居”，院内遍植海棠，春日花开时如云霞铺地，故而得名。


    阿史那瑢一路穿花拂柳，还未进门，便听见里头传来靖王君温润的嗓音，“瑢儿回来了？快进来。”


    他踏入内室，见靖王君正坐在窗边矮榻上，手里捧着一卷账册，见他进来，便搁下书卷，含笑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