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拾沐记得这人，是早上他叫去帮忙做事的其中一个。


    身形消瘦，皮肤腊黄，宽松的衣服穿在身上像挂的。


    眼下有浓浓的黑眼圈，脸颊凹陷，一眼看去就觉得这人没精神，黑沉沉的眼睛盯着人的时候，会让人觉得渗人。


    在茶水间的时候这人就表达过对时刻员工进公司的不满。


    宋拾沐没有为自家员工说话的想法，因为不管怎么说都只会加深偏见，所以不如让时刻的员工自己应对。


    有能力的人位置只会越坐越稳，没有的不如早早让贤。


    像俞化这种有能力但缺心眼的，最适合带头适应新环境。


    俞化看向徐周知，没有在意他阴沉的脸色，而是关心起了他的工作，“又出问题了吗？我看看？”


    “……没问题，就是现在大家都没走，你们走是不是有点不合适？”徐周知撇了撇唇，他已经确定这个新晋主管是个缺心眼的，那么多人的试探为难看不懂，只一味的坐上座位，酷酷帮写代码。


    总之，两耳一闭就是帮，听不懂好赖话。


    “哪里不合适？”俞化疑惑道。


    “加班是公司默认的规矩，这个点不管工作做没做完，都不能走。没做完的在补工作，做完的都在复盘，你身为主管到点就走显然没有做到团队的领头工作，这是对工作不认真。组里领头的不认真，不带个好头，怎么带领我们走得长远。”徐周知义正言辞，将奋斗精神诉说得淋漓尽致。


    甚至还呼吁组员，大声问，“大家说是不是？上司不认真，我们怎么可能有更好的发展！”


    “是！”徐周知身后的工位上，一个男生力挺他。


    其余员工皆是沉默。


    俞化目光放空，像被徐周知唬住了，久久没有说话。


    宋拾沐余光扫了一圈，正要说什么，旁边俞化突然凑近，“这里不会是个巨大的传销窝点吧？”


    宋拾沐：“………”


    徐周知：“………”


    组员：“………”


    其实宋拾沐也不知道这样的工作理念是怎么形成的。


    最初从俞化嘴里听闻，满心想着反派再怎么加班能加得过他前老板？


    现在宋拾沐觉得还是勤沣更胜一筹，不就物理意义上加，还侵蚀精神意志。


    宋拾沐打开手机录音功能，对着面前的员工说：“来，你把加班是什么再说一遍。”


    “干嘛？”徐周知面露疑惑。


    “让你们老板看看，你现在的工作意志有多强烈。”宋拾沐说。


    徐周知眸中闪过犹豫。


    宋拾沐催促道，“你有这样的奋斗精神实属难得，我给你个表现的机会，你要放弃吗？”


    徐周知闻言立马复述了一遍，甚至夸大其词了一番，还用事例佐证，说曾经忙到一整晚没回家，说生病也没请假，刚做完手术还在病房边打吊水边工作等等一系列事迹，将敬业贯彻到了生活的点点滴滴。


    录完宋拾沐本想发给秦序，结果在通讯录里搜了半天都没找到，这才发现原来根本没好友，于是立马去家族群里找到秦序发了条好友申请。


    发完申请宋拾沐便息屏了手机，他对秦序能立马回复消息这事不抱希望。


    宋拾沐抬头问，“你入职几年了？”


    “两年多。”


    “没有准时下班过？”


    “是。”徐周知扬了扬下巴，神情带着几分自豪。


    宋拾沐只觉得他可怜，提出关键问题，“有升职加薪过吗？”


    “……”沉默。


    “喜欢这份工作？”宋拾沐问出其他可能。


    “………”沉默x2。


    “勤沣的加班费确实挺可观的，但这应该不是你天天加班的理由吧？”


    “……………”沉默x3。


    俞化听不下去了，上前搂住徐周知的肩悄声说：“兄弟，你悄悄告诉我，你是不是被洗脑了？”


    “…………………”沉默的后面是它的n次方。


    “我没有，公司这种风气很早就形成了，我刚进公司就这样……”徐周知挣扎道。


    刚入职的时候他其实也想早点下班，可后来他发现，当全部人都加班只有你一个人早早走的话，不管你的工作做得多好，都会被上司带着有色眼镜看待，甚至被当成裁员的首选。


    加入加班狂潮本是无奈之举，可每当有新同事加入，他还是会忍不住将其拉入。


    风暴的中心，大家都是清醒的沉沦，甚至引人入场。


    “秦序没有强制每个人加班，为什么要默认有这条规矩？规矩是人定的，明文的可以修改，白纸没上去的规矩为什么不能改。”宋拾沐深深看了一眼员工，又扫了在坐的每一位员工，带着俞化走了。


    “我们去吃炸猪排吧，好久没吃了。”俞化虽然惊讶勤沣加班理念，但并没有太在意，归根结底别人想加班，他也拦不住。


    “行，走。”宋拾沐点头。


    接下来的半个月，宋拾沐每天去公司看各种文件，然后自发的去茶水间冲咖啡，并随机抓两个嘴人员工帮忙。


    中午和秦序聊小说剧情，下午把不合格的文件打回去修改。


    整体工作强度不高，甚至称得上清闲，宋拾沐很满意现在的工作。


    期间宋拾沐找俞化帮忙组了个局，请时刻的员工聚餐，把还在找工作的员工都引荐去了勤沣。


    算是安定，原文里这些人都是帮主角东山再起的主力军，而他放弃走剧情自然要考虑这些人的后路。


    谭曼谨和秦松发现他就是秦序新招的秘书时，他已经上了三天班，两个人气得疯狂打秦序电话，好不容易等话接通，却得到了敷衍回答，说等他回去再说。


    天高皇帝远，秦序暂时没事，宋拾沐却遭殃了，没去粤菜馆去了火锅店的事情败露，宋拾沐被罚吃了半个月的粤菜。


    宋拾沐悔不当初，回想起一句话——太想当好孩子是当不成好孩子的。


    他没当成好孩子，却成了好牛马。


    谭曼谨说让他去自己公司当总经理，刚听到时宋拾沐心里一阵后悔，早知道后面有这机遇还去什么勤沣。


    不过宋拾沐最后还是拒绝了，因为他现在的任务是下线。


    工作一周后，委托杨律师买的墓地有了着落，原主的墓地买在了原主妈妈旁边，自己的则在城市另一边。


    后面宋拾沐趁着休息日，去了墓地拜访，分别给原主和原主妈妈送了花，大概的聊了最近的事后便离开了。


    秦序回来这天，宋拾沐刚好请假，理由是去医院拆石膏。


    秦序领着两个助理回公司放东西，到楼下大厅时，他听到了日常的问好声。


    “秦总好。”


    “秦总好。”


    “秦总好……”


    秦序微微点头，算是回应。


    到穿过人来人往的大厅，到公用电梯前，此时外面站了不少人，秦序耐心等着。


    其实他大可走高层专用电梯，完全不用费时间在这等，但长时间离开公司，了解公司最近发生的事，最快的方式就是和这些员工混在一起。


    不过不知怎的秦序目前有种耳根清净的感觉，和下属等电梯、坐电梯这么嘈杂的时间，他一条信息都没捕捉到，以往蚊子般嚷嚷的一群人今天像用了蚊香，沉静、凝固，杳无声息。


    秦序用余光扫向一众下属，都规规矩矩站着，完全没有聊天的想法。


    朋友不在身边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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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秦序想。


    回到办公室简单整理了一下东西，秦序给两个跟随出差的助理放了三天假，然后喊了文助理进来。


    桌上放着宋拾沐没看完的小说，秦序坐在椅子上，随手翻着，“公司最近有发生什么事情吗？”


    “没有。”文助理摇头说。


    “我怎么感觉员工们沉默了不少？”秦序偏头看向助理，深邃的眸光闪烁，无形的压力顷刻间笼罩助理。


    “可能……是因为小少爷。”


    “他做了什么？”秦序挑眉。


    “也没做什么，就是他每天都会抓去茶水间或者卫生间抓摸鱼嘴人的，然后给他们多安排工作……”


    “………”


    秦序默了两秒，“他哪来的工作安排？”


    “就…您给他安排的……”助理小声说，他也不知道放任宋拾沐这样做对不对，但秦序给他的任务就只是安排和监督的工作啊。


    “所以他的工作都给别人做了？”秦序冷声说。


    “没有，小少爷只是让他们帮忙分类，剩余的都是自己做。”


    秦序起身，去书架前把宋拾沐看过觉得过关的文件都拿了出来，对助理说，“行，你去忙吧。”


    “好。”


    秦序坐回办公椅上，随手抽了一份文件翻看起来，这种东西其实看几本就能明白决策人的能力。


    但秦序还是一本本看下去了，一下午只要是看过的，没有一本他不满意。


    只能说，能凭空弄出那么大一个公司，是真的有东西。


    但一夜之间让勤沣倒闭是用的什么手段？


    下午六点，秦序在文件末签下名字，忽然觉得喉咙发干，下意识往桌旁看去，发现助理压根没给他泡咖啡，只好自己起身去茶水间。


    然而他刚打开办公室的门，就发现走廊上全是员工，手上还提着大包小包。


    秦序疑问涌上心头，吃饭应该不用带包吧？


    然而他跟着员工一路下到一楼，这才发现他们都是往公司外走的！


    用通俗的话来讲，下班。


    秦序抬手反复看了看腕上的手表，才六点。


    以往这个点可都在办公室办公啊，现在居然都开始下班了？


    秦序忍不住怀疑自己是不是在不知情的情况下新出台了不加班政策？


    不强制加班的时候都在乖乖加班，怎么他出去半个月就都去准时下班了？


    心头疑问不断冒出来，秦序余光就看到一抹熟悉的身影，文助理。


    他走过去，直白问，“现在怎么回事？员工们都准时下班了？”


    秦序是从后感到文助理身边的，突然出声吓得文助理一哆嗦，本来就是第一次在上司还在的时候准时下班，走的时候心里直打鼓，如今转头发现拉住自己的人就是秦序，又是一哆嗦。


    “秦、秦总。”


    秦序冷着脸看他，“这么心虚，你又在背后散播我的谣言了？”


    “没有！怎么可能！”文助理慌忙摆手。


    秦序暂且信他，转回正题，“现在怎么这么多人下班？”


    “是…因为工作都做完了，所以下班。”文助理眼神有些飘忽，他一开始也是不敢走的，但宋拾沐和俞化天天按时按点走，还带动了不少人，导致他越加班越觉得命苦，于是也加入了准点下班的行列。


    今天赶走时他确定秦总接下来的工作用不上他，本想偷偷溜走，没想到第一个被抓……


    “是谁做了什么吗？”没出新规但员工自发的改变，只能说明有人呼吁了什么。


    不过应该不难猜是谁，最近只招了时刻的员工，都是新人不可能有那么大的号召力，而唯一身份特殊的只有——


    “小少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