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西里尔猛地睁开眼睛。


    后背的冷汗几乎浸湿被单，撑床的右手扑了个空，西里尔整个人跌下床铺。


    趴在床边的提尔起身，用身躯扶住了西里尔侧倾的趋势，随着一声闷响，身体重重砸在地上的同时一口血喷了出来。


    “唔，”提尔也痛苦闭眼，但依旧努力地将自己垫在西里尔身下。


    在沈嘉木身边的这些天，西里尔的精神力在逐步稳定，尤其是那天一同看了星空倒影之后，充盈的力量让他觉得可以再度冲击封印。


    但没想到……


    眼白被血丝充斥，西里尔头疼到无法直起腰肢，掌心下的皮毛温暖柔软，方才跌下床时的触感犹在心头，他知道自己一定伤到提尔了。


    甚至没有余力安抚提尔，明明白狼就在眼前，西里尔却只能看到一团白色。


    “提，提尔锋，”西里尔颤着手摸索。


    与平日里的昵称不同，被叫到正式名的白狼脖子处亮起一环锁链，象征连结的“星链”让能量流转愈发顺畅，最后隐入西里尔的掌心。


    名字是契约，亦是力量的核心，“提尔锋”是神话中被诅咒魔剑，代表着强大的力量与战争属性的破坏力，与武力相对应的代价，便是鲜为人知的诅咒。


    白狼于光芒中转化为银白的长剑，被西里尔握在手里的刹那，反噬被更为汹涌的力量压下。


    西里尔瘫坐在地，喉结滚动。


    “抱歉，”西里尔抚摸的剑身，直到手掌被刀刃割开。


    流出的鲜血顷刻被吸收，莹莹的微光隐去，长剑的嗡鸣才缓缓消失。


    白狼的身姿再次显现，提尔轻轻将头颅靠在西里尔身上，喉咙里发出难过的低鸣。


    传说中“提尔锋”由矮人锻造，拥有无与伦比的威力，能劈开巨石和铁砧如切羊毛，但矮人对其施下了可怕的诅咒：


    出鞘必饮鲜血，否则无法归鞘；


    长剑的存在将导致三次重大背叛；


    终将毁灭所有持有它的人，带来厄运和死亡。


    “魔剑与杀神吗，”西里尔苦笑着摸上提尔的脑袋，“倒是相配。”


    西里尔知道，同僚私底下都叫他元帅的走狗，作为将领中唯一的平民，也常常被人称作“染血的星辉”。


    那枚作为战场功勋被元帅授予的“星辉徽章”，在日复一日被血液浸透后，早已锈成红褐色，光彩不在。


    通讯器一直处于关闭状态，定位不敢打开，那日被背后捅刀的画面历历在目。


    即使只是刀锋女王的人偶，与西里尔也是不相上下，就算是胜利也只是险胜，还以他重伤为代价。


    面对仅剩的战友，等待西里尔的不是欢呼，而是穿胸而过的利剑。


    若非用仅剩的能量进行了“空间跳跃”，西里尔真的就没有机会再一次踏上故土了。


    “早在多年前就经历过一次了，怎么还不长记性，”西里尔嘲弄道。


    提尔与主人心意相通，感受到西里尔的情绪，呜咽着将脑袋塞进西里尔怀里。


    “是啊，不幸中的万幸，我还是见到她了。”


    西里尔似乎是在自言自语。


    因为开口不定，施展了“空间跳跃”的西里尔落到了一颗陌生的星球之上。


    重伤在身的他光是生存就已是勉力至极，却不想意外听见了德雷克与下属的对话。


    作为数一数二的大型盗贼团，作为普通士兵时西里尔就没少和德雷克打交道。


    彼时的恒星盗贼团刚遭遇袭击，船体破损，人员受伤，正计划着逃亡路线，曾经多次停留的无主星球就成为了最佳选择。


    “但是听说灰烬星来了新的领主。”


    “消息来源是哪的？”


    “刚才在街头巷尾听人说的。”


    “哼，”德雷克嗤笑，“活命要紧，现在还有别的路线可以走吗？！吩咐下去，抓紧整顿，十五分钟后出发。”


    灰、烬、星。


    短短三个字就让西里尔下定了决心，将咬在齿间的绷带扯紧，举起腕间的高级光脑准备变换形态，潜进恒星盗贼团内部。


    他不确定德雷克是否会与新领主起冲突，但他不能赌这个可能。


    至于变成谁的模样倒是个问题。


    德雷克知道他的本貌，其余下属也没少打交道，随意模拟样貌无法通过电子检测和口岸闸机，而他的光脑里存储的个人数据也就那么几个。


    想来想去，西里尔只能将目标放在柏修斯身上。


    柏修斯所在的“狮鹫”是特殊部队，直属于元帅麾下，相貌不为人所知，与恒星盗贼团也没有过交集。


    在分子重组下，西里尔的外貌身形全部改变，金色的半扎发被银色的长发替代。


    西里尔将原本戴在手腕上的光脑变化成发环的造型，束住了一头随风飘扬的银发。


    借着底层采买招工的由头，混进了盗贼团。


    “我这边反噬这么严重，女王那边应该也不轻松，”西里尔缓过气力，撑着地板坐回了床铺，“再有几次，应该就能冲开她加在我身上的封印了。”


    提尔点头，一脸有道理的样子。


    西里尔被逗笑，狠狠地揉了一把提尔的脑袋，“刚才在精神海，我看见了那双璨金色的眼睛。”


    “刀锋女王”墨尔菲洛，有一双仿佛曜日暖阳般的金色眼睛，与之注视者，似乎连魂魄都会被吸进——这也是所有人偶的标志。


    有些人偶是被创造出来的无主器具，全权由墨尔菲洛掌控，有些人偶是正常的雌虫，平素有自己的生活，只在特定时候被墨尔菲洛控制。


    西里尔在前线杀死的那只高阶军雌就是前者，作为刀锋女王的眼睛，在前线指挥局势。


    完全人偶被杀死带来的后果要更为严重：一是在其身上投入的精神力更多，反哺原身的伤害会更大，二是这种完全人偶的制作周期更长更麻烦，无法短期内再造一个。


    墨尔菲洛作为虫族的绝对领袖，即使实力一骑绝尘，依旧谨慎、小心。


    甚至从来没有以真面目世人，外界所见，皆为她所操纵的人偶。


    “很近，”西里尔感知到的方位正在靠近，“已经来不及离开了。”


    西里尔本以为凭借沈嘉木的防护罩，能够暂时隔绝所有探查，却不想早在他第一次企图冲破封印时，就被对面反向锁定了位置。


    “要是早点发现，我就能早点离开了，也不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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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于……”不至于将危险带到沈嘉木身边。


    但既然对面发现了他的踪迹，那么肯定也注意到了沈嘉木的特别。


    现在走，反而不好。


    “只要不是刀锋女王亲自出马，目前的我应该尚有一战之力，”虽然封印没有完全解开，但几次三番地松动下，实力也恢复了七七八八。


    虫族的强大从西里尔还未当兵前就知道了，但今天刀锋女王戏耍一般的精神攻击，便造成了需要“出鞘”才能压制的反噬，依然让他难以释怀。


    多年以来，虫族都像是罩在人类头顶的阴影，像座无法跨越的高山。


    人类也是第一次体会到，处于食物链中是种怎样的感受。


    西里尔再闭眼时，那抹金色依旧在脑海里挥之不去。


    而在距离灰烬星不远的X-199运输舰上，闭目养神的卡里娅睁开了眼睛，瞳孔像是燃烧的火焰，呈现纯粹的璨金之色。


    “怎么会这么快，”卡里娅喃喃低语。


    此刻这幅身躯由墨尔菲洛占据，一时兴起的置换却让她觉得更加有趣了。


    她施加在西里尔身上的“封锁刻印”可不是以往随手拈来的普通烙印，早在人类方派人来与虫族洽谈合作时，她就在精心制作这枚精神烙印了。


    与虫族的上下一心不同，人类的派系斗争可给墨尔菲洛带来了不少便利与利益。


    比如不久前围杀西里尔的这场里应外合。


    因为西里尔特异的独特性，墨尔菲洛在第一次对战时就吃过亏，所以这次准备得更加充分，封印也是为了袭杀失败留的后手。


    这枚精神烙印里封存的能量，按理说不可能这么快被松动的。


    但方才若非她出手重新加固，封印几乎破裂。


    要说西里尔身边有什么变数……


    墨尔菲洛托腮，想到了那片温和的精神海，忍不住勾起嘴角。


    这座X-199运输舰正在以亚光速的速度前往灰烬星，作为“整合执行官”的卡里娅，在新任领主沈嘉木的审核批准下，带着325名中央派遣的各部门政府管理人才前往灰烬星上任。


    除此之外，墨尔菲洛环视四周。


    不仅仅是政府人员，携带最新款直播设备正在向观众小声介绍的美食探店博主；看起来像是变卖了家产一身褴褛缩在角落的小女孩；睡得香甜看起来毫无压力的旅行人士；已经将手里的美食视频重复观看了八遍的粉丝；西装革履助理随行的精英商人……


    这一趟行程，真是集齐了牛鬼蛇神。


    以及……


    墨尔菲洛毫不避讳地将视线投在一位青年身上，独特材质的衣衫防火防水，一看就知道是军队特供，周身萦绕的能量是即使伪装也难以矫饰的突出。


    在对方望过来时，墨尔菲洛也不闪不避，甚至偏头勾了勾唇角，才缓缓回身。


    坐姿端正，神情冷淡，气质肃正，他们这些当兵的，还真是一如既往地好认啊。


    在一阵轻微的颠簸中，身旁呼呼大睡的助理琪琪迷蒙睁眼，抹着嘴角不存在的口水问道：“怎么，要到了吗？”


    卡里娅瞳孔的色彩从纯金转浅粉，轻声道：


    “是啊，要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