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6章 牢狱暑热,相似出身

作品:《延平宫史

    六月下旬的黄昏,一只通体玄黑的小猫从窗下窜过,黛颐见了吓了一跳,连忙捂住嘴巴,生怕惊动了里面的人。


    徐络斜倚在湘妃榻上,手中攥着一封家书,指节因用力而发白。


    信是兄长所写,说父亲在狱中中暑,太医却迟迟未到。


    “备辇,本嫔要去见皇上。”


    她猛地起身,腰间禁步撞在案几上。


    黛颐慌忙拦住。


    “娘娘三思!皇上正在为《宫醴泉铭》揭幕之事忙碌,此时求见......”


    徐络抬手止住她的话音,厉声道。


    “备辇!本嫔管不了那么多了!”


    她整了整衣襟,匆匆向外走去。


    “去把玉浠以及本嫔那件筑一并带上!”


    黛颐不敢再多言,连忙去吩咐小宫女准备步辇。


    御花园曲径通幽,徐络的步辇却走得艰难。沿途遇到的宫人纷纷避让,眼神中透着古怪。


    她攥紧衣袖,指甲陷入掌心。这些捧高踩低的奴才,怕是早已知晓徐家落难的消息。


    “娘娘,前头是春禧殿的芝修容。”


    黛颐突然低声道。


    徐络掀起轿帘,望向前方,果然瞧见虞惠章带着八皇子在太液池畔纳凉。


    那商贾之女穿着素净的鸭黄色烟罗蝴蝶裙,发间只簪一支珍珠青金石蝙蝠点翠步摇,却掩不住通身的富贵气。


    八皇子行墡正追着一只彩蝶,小脸涨得通红。


    “绕道。”


    徐络冷声道。


    虞惠章与柔妃交好,而柔妃刚晋位又有孕在身,正是风头正盛之时。她现在没心思与这些人周旋。


    步辇刚转向,却听虞惠章柔声唤道。


    “徐妹妹这是往哪儿去?”


    徐络眉心一跳,缓缓放下轿帘,语气冷淡。


    “妹妹要去御书房觐见皇上。”


    虞惠章牵着行墡走近,目光在她怀中的玉浠一旁的筑上停留片刻。


    “妹妹带着乐器,莫非是要为揭幕仪式准备节目?”


    “不过是些粗浅技艺。”


    徐络敷衍道,心中却警铃大作。


    宫醴泉铭真迹是皇上近来所得,下月将在太液池畔揭幕,各宫嫔妃都在暗中筹备才艺。虞惠章此时提起,莫非也有打算。


    “徐妹妹过谦了。”


    虞惠章笑意盈盈。


    “谁不知妹妹的筑艺冠绝后宫?只是......”


    她顿了顿,似在斟酌词句。


    “听闻徐大人近来身体不适,妹妹还有心思奏乐?”


    徐络眼中闪过一丝寒意。


    “劳芝姐姐挂念,家父清者自清,妹妹相信皇上圣明。”


    虞惠章不再多言,俯身为行墡擦汗。


    那孩子好奇地打量着徐络步辇上的筑,突然伸手要摸。


    “墡儿不可。”


    她轻声制止,转向徐络。


    “孩子顽皮,妹妹莫怪。”


    “八皇子天真无邪,妹妹怎会怪罪?”


    徐络皮笑肉不笑地应着,瞥了一眼虞惠章,匆匆告辞。


    然而御书房外,梁冠恭敬却坚决地拦住了她。


    “娘娘恕罪,皇上吩咐了不见任何人。”


    徐络心下一沉,抱紧了怀中的玉浠。


    “公公,烦劳您通报一声,本嫔是带七公主来请安的。”


    梁冠面露难色。


    “这......娘娘,不是奴才不给您通报,实在是......”


    他压低声音。


    “柔妃娘娘方才送来芝鹿双寿,皇上用了说要小憩片刻。”


    徐络心中怒火翻腾。芝鹿双寿用的是上等鹿茸和鱼胶,最是滋补。柔妃显然是算准了时间送来,只为让皇上好好补一补,温柔乡再缠上两日。


    “本嫔明白了。”


    她强忍怒意,从腕上褪下一只金镶玛瑙串塞给梁冠。


    “还请公公在皇上醒后通报一声,就说......就说本嫔新谱了首曲子,想请皇上品评。”


    梁冠掂了掂金镯的重量,脸上露出了笑容。


    “娘娘放心,奴才一定把话带到。”


    他看着徐络的步辇渐渐远去,心中暗想,这位徐婕妤倒是出手阔绰,可惜啊......


    离开御书房,徐络没有直接回宫,而是绕道去了太医院。父亲的病情不能耽搁,既然求见皇上无果,至少要为父亲争取些医药。


    太医院院判见她到来,态度恭敬却疏离。


    “徐大人所用药物需按章程来,下官不敢擅专。”


    徐络强压着心中怒火,抽出帕子轻拭额角,状似无意地露出腕上缠丝白玉镯。


    “章程?什么章程能让朝廷命官在狱中缺医少药?”


    院判垂首不语,显然不愿蹚这浑水。


    徐络冷笑一声,将镯子塞进院判手中。


    “大人忒小家子气,几株药材而已,本嫔与父亲所要也不多,还请大人通融通融。”


    院判掂量着镯子,心中盘算着利弊。


    皇上对徐大人的态度模糊,只是这徐家曾经弹劾针对的俱是诸如殷家、赵家、裴家等豪门大族,若是光明磊落还好,如今竟与谋逆案有了牵连。


    有用时是皇上的好刀,挣得是搏命的恩宠,无用时,便有可能是敝履。只是如今太后情况不好,皇上怕是难在这个时候......


    想到此,他又将镯子还了回去。


    徐络见院判将镯子推回,心中一沉。


    “大人,这药材是送去给徐大人调养身子的,并非是为本嫔谋私利。”


    院判叹息。


    “娘娘,下官敬您是后宫贵人,怎敢不卖您这个面子?只是太后娘娘如今昏迷不醒,除了两位高位娘娘及两位有孕妃嫔所需的太医,皇上亲命太医院全员守候,药材需经皇上同意才能动用,下官实在不敢擅自做主。”


    徐络闻言,心凉了半截。太后昏迷不醒,这可不是什么好消息。难道她的父亲……


    院判看了看徐络的脸色,压低声音。


    “娘娘,下官劝您一句,徐大人罪名未明,此事不宜深究,且徐大人只是不耐狱中潮热,您若有关窍,不妨送些解暑的凉茶,让徐大人宽心。”


    徐络心中烦闷,敷衍道。


    “本嫔知晓了,多谢大人提醒。”


    程院判见她不似听了进去,叹了口气。


    徐络步出太医院,心中愈发烦躁。


    她明白院判的提醒是善意,但父亲被羁押狱中,她怎能坐视不理?


    入宫后她从不提起自己与那失宠的云氏俱为出身青州乐安国的同乡,甚至家境类似,皆为没落的轩裳华胄之族,认为她怎能与自己相提并论。


    彼时她只觉云嘉霏一手好牌走到那种地步,俱是她愚蠢,狠毒,耐不住性子,如今,她竟有片刻理解。


    只是,她与云嘉霏不同,她比她有野心,比她更决绝。她不会轻易放弃,她一定会让徐家重新崛起。


    徐络回到吹星阁,将自己关在房内,不许任何人打扰。她需要好好想想,接下来该如何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