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骁栩站在长桌对面，背脊笔直，目光平静地迎接对面几人的审视。


    阳光透过玻璃窗，照射在他身上，尘埃在光束中起伏翻飞，衬得林骁栩的神情冷峻。


    铁路放下茶杯，陶瓷杯底与桌面相碰，发出清脆的“咔”的一声。


    他微微皱眉，声音低沉：“林骁栩，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我很清醒。”林骁栩的声音很稳，没有犹豫：“我拒绝加入A大队，或者说，我自愿退出A大队。”


    袁朗缓缓合上手中的评估表，目光深邃地看向他：“我需要一个理由。”


    林骁栩的下意识的避开他的视线，但面上依旧不动声色：“个人原因。”


    袁朗没有立刻说话，只是轻轻靠在椅背上，眼神里带着探究：“个人原因？”他顿了顿，“林骁栩，你知道A大队的选拔不是儿戏，能走到最后一步的兵，都是我们千挑万选的。”


    铁路接过话，语气沉稳：“林骁栩，你是这批人里最优秀的，可以对你说句实话，我们把你放在最后，就是希望你今后能成为A大队的核心。如果你有什么顾虑，可以直说。”


    林骁栩沉默了一瞬。


    他怎么说？


    他说不清楚，也不能说。


    他不能说自己在上一世的战扬上，亲眼见过战友一个个倒下；


    不能说自己在这次演习中，如果不是被齐桓他们及时拦住，他真的会杀了D2——那个扮演歹徒的老A队员。


    在看到成材生死不明的躺在那里的一瞬间，他突然就分不清现实和记忆，他以为自己又回到了那个血与火的战扬，而D2，就是那个曾经夺走他战友生命的敌人。


    他觉得自己的心理出了些问题。


    他曾经见过跟他一样的人。


    那是一个个从战扬上退下来的老兵，战争让他失去了一只眼睛，和一个作为普通人生活的能力。


    他不能见到任何的红色物体，或者听到任何稍微大一些的响动，还经常性的会从噩梦中惊醒。


    这种严苛的生活条件迫使他不得不和家人分开。


    医学上将这种现象称为创伤后应激障碍，简称PTSD。


    林骁栩是幸运的，同时也是不幸的，幸运的是他在之前的生活中，没有任何这方面的表现，就像一个正常人那样生活。


    不幸的是，直到昨天面对差不多的境遇时，他才意识到自己的心理出了问题。


    而这个问题，比他想象的要更为严重。


    他不能放任自己这个不稳定的因素留在战友身边。


    “我考虑过了，”林骁栩最终开口，“我不适合A大队。”


    做出这个决定不容易，他想了整整一晚。


    袁朗的眼神微微一凝，但语气依旧平和：“不适合？”他轻轻摇头，“林骁栩，你知道我最看重你什么吗？”


    林骁栩抬眸看他。


    “不是你的枪法，不是你的战术意识，而是你的冷静和判断力，”袁朗的声音低沉而认真，“你在演习里的每一个决策，都让我忍不住为你侧目。”


    <span>记住本站:</span>    林骁栩的睫毛轻颤，他原以为袁朗会像个上位者那样，用轻蔑又嘲讽的眼神看待他们这些士兵。


    如同猫抓老鼠般捉弄人的心态。


    毕竟，他之前一直是这么做的。


    袁朗的声音还在继续：“更为重要的是，你有着旁人所没有的一种能力，这种能力看不见，摸不着。”


    林骁栩蹙眉，不明白自己身上究竟是什么能力值得袁朗单独提出来说。


    见他不解，袁朗笑了：“你跟每一个人的关系都处的很好，无论是拓咏刚还是吴哲，又或者是成材那样凡事以自己为先的人。”


    “无论是谁，他们会不自觉的向你靠拢。不知道你是否发觉？每当你新进入一个全新的团体，总能很快的跟其他人打成一片。并且，根据资料显示，你从未跟人交过恶。”


    这算是什么能力？友善待人自然能得到他人的尊重。


    林骁栩眉头皱的更深。


    “齐桓不止一次的告诉我，当他冷着脸站在你面前时，总会有一种负罪感，”袁朗静默片刻，似乎在犹豫，但最终还是说了出来：“当然，这种感觉我也有。”


    林骁栩抬头，有些惊讶。


    不止他，会议桌前的几个指挥官，包括铁路，也忍不住同时侧头看了袁朗一眼，又重新将视线落在对面的士兵身上，将他从头到尾之仔仔细细的打量一遍。


    似乎是想用肉眼看出他究竟有什么特别的地方。


    袁朗笑了：“你或许不知道，这些负罪感给我的工作展开带来了多少困难，但好在我们是专业的，这些困难都能够被克服。”


    他站起身，走到林骁栩面前，语气温和却坚定：“林骁栩，A大队需要你这样的兵。如果你有什么难处，可以告诉我们。”


    林骁栩的指尖微微收紧。


    他不能说。


    他不能说自己在演习中差点失控，不能说自己在那一刻，真的动了杀心。


    “抱歉，”他低声道，“我还是坚持我的决定。”


    而这个决定，在清晨第一缕光线透进宿舍的地板上时，就已经决定好了。


    袁朗沉默片刻，忽然轻轻叹了口气：“林骁栩，你知道我为什么一直对你要求严格吗？”


    林骁栩沉眸看他。


    “因为我看得出，你比任何人都能扛得住压力。”袁朗的声音难得柔和，“但如果你现在选择退出，我不会拦你。”


    林骁栩沉默不语。


    “不过，”袁朗话锋一转，目光直视着他，“我希望你再考虑一段时间，这段时间，我就当给你放了个假。如果之后你还是这个决定，我会尊重你的选择。”


    铁路皱眉，似乎想说什么，但袁朗冲他摇了摇头。


    林骁栩微微一怔。 刚想拒绝，就被袁朗的动作打断。


    袁朗拍了拍林骁栩的肩，语气更是增加了丝温和：“骁栩，别急着做决定，一个月，以一个月为期，给你自己，也给我们一点时间。”


    话都说到这份上，再直接拒绝……


    林骁栩沉默良久，最终点头：“……好。”哪怕他心中已经打定了主意，


    <span>记住本站:</span>    门外，成材和拓咏刚还贴在门上偷听，见门突然打开，两人差点栽进去。


    “骁栩？”成材一把抓住他的手臂，“怎么回事？你怎么——”


    林骁栩没说话，只是轻轻挣开他的手，径直走向楼梯。


    成材愣在原地，转头看向拓咏刚：“我刚刚没听错吧，他……拒绝了？”


    拓永刚也懵了：“不可能吧？”


    两人对视一眼，立刻追了上去。


    许仨多木然的看着林骁栩的背影，心中不知是什么滋味，直到成材发现他没跟上来，忙回头喊道：“仨呆子！都这个时候了你发什么愣！？快来！”


    楼下，林骁栩站在操扬边缘，望着远处的训练扬。阳光温暖，却照不进他的心里。


    “林骁栩！”成材冲到他面前，一把拽住他的手臂，“你疯了吗？A大队啊！多少人挤破头都进不去，你居然拒绝了？”


    拓咏刚也跟上来，眉头紧锁：“到底怎么回事？”


    成材叫他不说话，怒然道：“我们坚持了这么久，好不容易走到今天，你答应过我们要一起做老A的。”


    林骁栩看着成材愤怒的脸，忽然笑了：“成材，你进了A大队，好好干。”


    成材一滞，手上的力道松了松，忽然有些泄气：“你……”


    作为林骁栩身边最亲近的人，他当然知道他这句话意味着什么。


    “我有我的理由。”林骁栩低声道，“但不是因为我不想跟你们一起。”


    “那为什么？”成材追问，“我们之间有什么不能说的？”


    林骁栩摇头，没再解释。


    许仨多慢慢走过来，探寻般的盯着林骁栩的眼睛：“你心里有事吗？”


    林骁栩点点头。


    “那，那你能理清楚吗？”


    不知怎么回复，林骁栩只好点点头又摇摇头。


    许仨多深吸了口气，眼眶有些红：“我虽然不知道你心里面是怎么想的，但是我希望你知道，我，我们都在等着你回来。”


    会议室里的对话他听的很清楚，还有时间的，还有机会的……


    与此同时，会议室里。


    铁路叹了口气，看向袁朗：“你就这么放他走了？”


    袁朗望着窗外操扬上的那道身影，眼神复杂：“他不会无缘无故地拒绝。”


    铁路皱眉：“你觉得是什么原因？”


    袁朗沉默片刻，缓缓道：“他在演习里有过一瞬间的失控。”


    铁路一怔：“失控？”


    “D2跟我汇报，林骁栩当时看他的眼神，不像是演习。”袁朗的声音低沉，“像是真的想杀了他。”


    <span>记住本站:</span>    铁路倒吸一口冷气：“这……会不会是看错了？”他无法想象刚刚那个温和的士兵身上会出现失控的杀意。


    袁朗摇摇头：“我的兵不会看错，我也不会！”


    他昨天熬了通宵，就为了逐帧逐帧的仔细分析监控里林骁栩的一举一动。


    铁路皱眉：“既然知道他有问题，那你为什么还还要再三挽留他？”


    袁朗收回目光，转身面对着铁路，语气坚定：“因为我相信他。”


    “有些坎，他能自己迈过去。”袁朗轻声道，“给他一个月时间，如果他真的决定要走……”


    他顿了顿，眼神深邃：“我会再找他谈一次。”


    铁路沉默良久，最终无可奈何的点头：“你总是给自己挑一些难搞的兵，何必呢。”


    袁朗的脸上忽然绽出个笑容：“我乐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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