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皇帝俊高居宝座，面沉如水。


    下方，妖师鲲鹏躬身奏报，手中玉简记录着洪荒南部妖族部落近期愈演愈烈的状况。


    “……陛下，那食人之风非但未能禁绝，反而因禁令而下潜流转，愈发变本加厉！边鄙小妖慑于天威，不敢公然屠戮村落，然私下诱捕、分食落单人族之事屡禁不止。


    更有甚者，近有发现，不少部落竟开始圈养人族幼童，视作‘长生的资粮’！


    此事不仅引起人族聚落拼死抵抗，更引得巫族蠢蠢欲动，以此为由屡屡滋扰我族边境据点！


    长此以往，恐酿大祸！”鲲鹏的声音带着一丝凝重。


    大殿两旁侍立的妖帅、妖神们，如计蒙、英招、九婴等，皆脸色阴沉，议论纷纷。


    食人增长修为、魂魄炼器之利，对他们这些高层并非秘密。


    禁令不过是对圣人意志的妥协，如今内部阳奉阴违，外部压力加剧，确实棘手。


    帝俊修长的手指敲击着宝座扶手，发出笃笃轻响，回荡在沉寂的大殿。


    他目光扫过众臣：“传令南部诸部首领，约束部众。


    若再发生圈养人族、大规模屠戮之事，定严惩不贷！


    但……小股骚扰若未形成风暴，暂不深究。”


    这道命令看似重申禁令，却又悄然为底下的小动作留了一丝缝隙，只要不搞出大规模暴行，引起圣人瞩目即可。


    “陛下，仅此恐难治本。”白泽妖圣眉头紧锁，“根源在人族血肉魂魄之利，若无替代，贪婪难抑。且女娲娘娘处……”


    “女娲娘娘处，本帝自会前往！”帝俊霍然起身，打断白泽，“尔等暂管天庭事务，稳定军心。鲲鹏，随我一行！”


    金光闪过，帝俊身影已从宝座上消失，只余威严的余音。


    鲲鹏躬身应诺，紧随其后。


    三十三天外，娲皇天。


    清静无为的道扬，祥云缭绕。


    女娲娘娘坐于云床之上，身姿朦胧，气息缥缈，仿佛与这方天地融为一体，又似独立于一切纷争之外。


    当帝俊与鲲鹏躬身一礼时，她并未睁眼，只淡淡道：“妖皇亲临，所为何事？”


    帝俊恭敬道：“娘娘容禀。


    洪荒近日，妖族之中食人炼魂之风日盛。


    本帝虽屡下禁令，却收效甚微。


    此举已使人妖两族血仇深结，更引发巫族趁势而起，妄图借人族之力，夹击我族！


    妖族处境，实属两难。


    恳请娘娘垂怜，示下妖族应如何自处？


    人族乃娘娘所造，妖族食人，娘娘……可有示下？”


    他最后一句，问得小心而直接，试图探测圣人的真实底线。


    女娲缓缓睁眼，那双洞察万古秋毫的眸子平静无波地落在帝俊身上，既无愤怒，亦无怜悯。


    “妖帝，”她的声音空灵而高远，“


    天道运转，皆有定数。


    人族降世，当承教化，载各方道统，自有其命途。


    妖族存续，乃盘古毛发所化，亦为天道一环。


    食人者，得其利，亦承其业；为人食者，遭其祸，亦享其果。


    此皆天命使然，是劫非劫，自在运数之中。”


    她的话语如同天道纶音，不带丝毫烟火气：“


    吾以造化权柄创人，是为补全天地，顺应天道。


    造化既成，其兴衰荣辱，因果轮回，便非吾职，亦非吾愿可强行扭转。


    吾乃圣人，掌造化之规，非护一族之私。


    妖族也好，人族也罢，存续发展，皆在其自身道途中挣扎求生。


    天命之下，弱肉强食，因果循环，是为洪荒常态。


    帝俊，你为妖皇，当明大势，行当行之事，不必再问吾意。”


    女娲的话如同给帝俊泼了一盆彻骨的冷水，人族对于圣人来说就是一个工具，用完即可舍弃，那么妖族于圣人而言又是什么？


    圣人不干涉！


    她的态度异常明确：人族是我造的没错，但造出来之后你们怎么斗，是生是死，是吃还是被吃，都是天道循环的一部分，她不干预，也不站队。


    帝俊心头一沉，但这份冷漠也给了他一丝诡异的……安全感。


    至少，只要不是大范围灭绝人道传承，女娲就不会插手！


    他向女娲深深一礼：“谢娘娘指点迷津，本帝告退。”


    离开娲皇宫，帝俊眼中精光闪烁。


    不干预……再看看其他圣人的底线何在？


    “妖师，”帝俊对鲲鹏道，“随本帝再去昆仑山一趟！”他需要确证其他圣人对此事的态度！


    昆仑山，玉虚宫瑞霭千条，仙光万道。


    然而帝俊与鲲鹏在宫门处便被太上老君的弟子玄都师拦住。


    玄都师面色淡然地稽首：“帝俊陛下留步。


    老师与两位师叔正在参悟天道，闭关清修，不见外客。


    老师曾有言交代：人族气运未绝，不可亡。


    言尽于此，陛下请回。”


    “不可亡？”帝俊咀嚼着这三个字。


    人族的道统是太清老子传下的金丹法！


    这三个字的分量清晰无比，人族可以衰弱，可以受苦，可以牺牲，但道统不能断绝！


    这就是三清划下的底线！


    与女娲的“不干预”异曲同工，但更明确地指向了道统延续。


    “代本帝谢过三清圣人的……提点。”帝俊的声音听不出喜怒，他与鲲鹏对视一眼，一切尽在不言中。


    有了这两道圣人背书，帝俊心中最后一丝顾虑彻底消散。


    返回天庭的云路上，帝俊对鲲鹏下令：“


    传本帝最终谕令：各部严守之前律令，严禁大规模屠戮人族聚居地，严禁圈养人族！


    若有违抗，杀无赦！


    但……对于那些食人已成习性的顽固分子，小规模、暗地里的捕食行为，以及利用人魂怨气炼制对抗巫族神兵之事……只要不形成巨大风波，引来圣人关注，就……视具体情况，从轻发落或暂作不察！


    同时，加强炼制人魂兵器对巫族神煞的威力研究！”


    他最终选择了默许暗流涌动，并将这暗流导向对巫族的战争工具。


    鲲鹏深深看了帝俊一眼，恭敬应诺：“臣，遵旨！”


    他也明白了，妖皇在圣人的沉默与底线中，选择了最大化妖族利益的道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