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青微微坐直身体，神情有些凝重。


    虽然留出了容错余地，但意外参与进来的力量，还是让她格外谨慎，若「帷幕」心怀不轨，只需要持续不断地降下神力，就可以让世界无法承载、继而破碎。


    与「帷幕」打过几次交道，伏青依然不敢轻信，甚至开始交代遗言：


    “我所眷顾的信徒不算太多。


    “如果最终的结果不理想，世界重归于分裂状态，希望各位能够照顾一下那几个生灵。”


    还没等从神回应，神力的波动慢慢散去，伏青的耳边传来了金色人鱼的嗤笑：


    “呵，小题大做。


    “你已经留下了容错空间，如今的战扬上，甚至还能勉强容下半个从神神降。”


    半个从神。


    伏青回望了一眼那两条金色人鱼。


    随着交战双方持续损耗，战事的激烈程度及力量总和下降，遇到万分危急的情况，就可以让半数的「噪声」进入战扬。


    当然，敌方损耗得多些更好。


    目前的情况是，以我方80%的死亡为代价，拼死了对面20%的敌人，虽说死亡数量多，但总量也多。


    伏青的信徒数量，依然远超于伪神数量。


    随着海底女巫的吟唱，既定的故事娓娓道来。


    当「帷幕」掀开的瞬间，「齿轮」严丝合缝地运转，将「意外律」谱写清楚。


    “你遇到的第一个人，将作为祭品，被你献与第二次赐予你生命的神明。”


    这样的说辞，曾在许多故事中出现过。


    “你采摘了我的莴苣，要将回家后见到的第一样东西，送到我这里。”


    “请将碰到您帽子的第一样东西，当做礼物带回来吧。”


    ……


    类似于谶语的语句，在冥冥之中主导着故事的发展，被统称为「意外律」，也是海底女巫最擅长的咒语。


    可以让生灵困于「命运」。


    只有信仰了多位神明的海底巫婆，才能够借助神明的力量，创造出这样约束力极强的咒语。


    神明不在的这些日子，她装作无助的人鱼少女，寻求路人帮助。


    凡是帮助过她的愚蠢人鱼，都被善良的海底巫婆送上了祝福：


    “善良的好心鱼，愿您永远不会受到欺骗，愿对您诉以弥天大谎者、终将死于你的手中。”


    如今，善良的好心鱼们，总能极其侥幸的、杀死曾被自己称为「母亲」、「父亲」的神明。


    这扬战事，终于从单方面的屠杀，开始了小有成效的反击。


    能够活到现在的，都是有一拼之力的。


    随着新一批人鱼加上，像是濒死之人，垂死梦中惊坐起，又喘了一口气。


    不足以救命，但能死得慢些。


    战扬中最为耀眼的两人，一个是每次攻击都会附带火焰特效的墨尔菲洛，另一个则是上天入海电闪雷鸣的阿普里尔。


    神之女在战争中展示了她的凶悍。


    曾被信徒畏惧的雷电、利爪与獠牙，如同一柄最为锋利的尖刀，划开了生与死。


    传言中，被神明厌弃的孩子，大放光彩。


    伏青看着伤痕累累的阿普里尔，余光突然瞥到了鬼鬼祟祟的鱼人逃兵，手中拿着精良的武器、小心翼翼地，一点点退出战扬。


    ……


    神明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贪生怕死是生灵的本能，在危机到来时，懦弱畏惧想要逃离，是能够理解的行为。


    可看到悍不畏死的人鱼、为荣耀赴死的人类，再看见这几个鬼祟逃离的鱼人……


    有时候不怪神明偏心。


    战局重新陷入了较为稳定的阶段。


    伏青借由这个间隙，转换了视角，来到了九座鱼人塔这里，在她的安排中，逸散神性收集装置，也是要起到作用的。


    好在亚伯拉罕这边没出现问题。


    甚至，因为东方战扬上，大量的伪神参与战斗，这个庞大的装置加足了马力。


    「刺啦——刺啦——」


    如同电弧般的神力网在空中交织，甚至有些过载，不断被转化、整合，向东方精灵暗域的神性屏障施加着影响。


    注意到装置中几乎过载，伏青放下心来。


    看来，能够在今日将神性屏障击碎，不需要她亲自出手、为装置灌入神力。


    伏青对战事进程的估算、对时间的掌握，没有太大偏差。


    没过几分钟。


    伴随着一道强烈的神力辐射，鱼人欣喜若狂地对亚伯拉罕说道：


    “长老，目标已经消失了！我们锁定不到目标了！”


    亚伯拉罕放下心来，始终紧绷着的神情，终于放松了些，他说道：


    “继续检测其它的神力波动，作为锁定目标，调整模式为化解！”


    亚伯拉罕是要用这件装置，对东方战扬中的伪神，远程进行影响，使其战斗能力降低。


    这是集鱼人整个族群，才能够使用的装置，需要用到独特的种族天赋。


    通过鱼人的集体祈祷，才能够让收集来的神力，被赋予功能性，发挥出作用。


    伏青没再继续留意鱼人这边。


    她立刻将视野调整到了精灵暗域。


    神性屏障如同被戳破的气泡，悄无声息瘪了下来，随即融化消失。


    这里的天空从来没有明亮过，暗精灵们却不知道，这里还能够更黑。


    黑暗吞没了一切。


    像是被撕开薄膜的果冻，某种东西，突然开始流动、缠绕、包裹，将那微不可见的光明彻底隔绝。


    当黑暗彻底降临时，精灵暗域如同层层包裹的巨茧。


    甚至，挡住了创世的目光。


    正在为神明的点蜡的纪欧拉，垂眸祈祷。


    似乎没有听到外界的喧哗。


    她的面前，那支鲸油蜡烛光明大盛。


    ————


    无尽的虚空中。


    有一艘黑色的蓬船，船帘挡住了舱内的景象，前方坐着位身披黑袍的老者，他的面容隐藏在暗中不可见，苍老而沉默。


    就在精灵暗域神性屏障破碎的瞬间，这个老头有了动作。


    他微微抬了下头。


    不知从哪里找出了个船桨，开始奋力划船向前。


    不辨方位，没有任何的参照物，他划船的动作像是静止在虚空中，又像是瞬息之间，跨越了很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