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下，熊熊烈焰如同狂怒的野兽，在黑暗中肆虐，仿佛要将一切吞噬。


    猛烈的火光，将半面天空照得通红，惊雷一般的炮轰声响彻在耳边。


    炮声轰鸣，震耳欲聋，使这里生存的每一个生物都不得安宁。


    城内，喊杀震天，哀嚎遍野，女人和孩子们的哭闹声掺杂在一起。


    念晚本就不多的睡意这下更是彻底消失。


    她一个激灵，从床上坐起，不用多说，这一定是敌军来攻城了。


    几乎是同时，祈子慕和莫大哥睁开眼睛，表情如出一辙的严肃，显然他们也猜到声音来源。


    不过片刻功夫，莫大哥穿戴好盔甲，腰上挎着擦得明亮的长剑。


    临走时，莫大哥一脸凝重，他看着二人，当场便要下跪。


    “我想求你们一件事。”


    男儿膝下有黄金，当他下跪的时候，祈子慕直接扶住了莫大哥的双臂。


    莫大哥伸手，将惊慌失措的莫大姐推了过来，希望他们能带莫大姐一起离开。


    身为守城的士兵，势与城池共存亡，可莫大哥不能害了他最爱的人，无奈决定放手。


    莫大姐哭得说不出话，不断摇头以示她不愿独活。


    “夫君，不要留我一人，我们要死一起死。”


    最后，被莫大哥一个手刀砍晕过去。


    许是执念太深，晕过去时，她的手仍然紧紧拉着男人的衣袖。


    深深的看了一眼肚子已显形的女人，他知道这就是他们此生的最后一眼。


    妻孩交托后，莫大哥心中没了牵挂，是那样的义无反顾，成了人群中逆流而上的人。


    守城的人拼死抵抗，明知不敌也要战到最后。


    城破了，命就没了，他们的身后还有想要守护家人。


    纵然像他一样在乎家国，选择慷慨赴死的人很多，可最终还是无法挽回这场必输的棋局。


    装备和战术不在同等级，坚持一整夜已经出人意料，全靠这些守城将士的毅力和勇气。


    这一夜的付出，不是没有成果，成功厮杀为他们用鲜血拼出了一条生路。


    小灰身上驮着昏迷不醒的莫大姐，念晚和祈子慕趁机与逃难的百姓们一起逃出城。


    城破时，街上尘土飞扬，敌军如潮水般涌入，百姓们四散而逃，城内一片狼藉。


    城墙上挂满了战死士兵的尸体，这是敌军用来向众人示威的手段。


    念晚有意看了一眼，没有看到莫大哥，心里有了一线希望，或许他已侥幸逃生。


    虽然知道这个可能性不大，莫大哥并不是苟且偷生的人，心里忍不住抱有一丝幻想。


    战火持续了很长时间，直到他们看不见火光，城外的那条护城河早已被鲜血染红。


    莫大姐醒过来后，没有哭闹，眼神麻木，她的心好像早已经死去。


    念晚觉得不忍心，拍了拍她的肩，“莫大姐，别这样，你还有孩子，要照顾好自己。”


    这动作好像开启了什么开关，没有反应的人终于有了动作，扑在念晚怀中哭个不停。


    “他，他好傻。”


    温热的眼泪打湿了念晚的肩膀。


    念晚默默抱紧了莫大姐，眼神里流露出一丝伤感。


    若今日守城的人是萧景渊，恐怕他也会做出一样的选择。


    莫大姐只有一个愿望，想知道男人是死是活。


    祈子慕答应莫大姐，一定想办法替她验证，独自一人潜了进去。


    所看到景象用恐怖来形容丝毫不为过。


    城破如山倒，人命如草芥。


    满城随处可见的兵将和妇孺的尸体堆成了小山。


    狂风阵阵，黄沙卷起烧焦的旗帜，眼前是一座满目疮痍的安州城。


    无数条鲜活的生命被残忍抹杀，尸横遍野，血流千里。


    脚下踩着的地面，泥土和鲜血混合在一起，每走一步总能看到新鲜的尸体。


    那群士兵们如同禽兽，连一个小女孩也不放过，将她当成玩具一样挑在枪尖上。


    压抑许久的怒火终是爆发，祈子慕甩出袖中几个飞石，将那几个禽兽不如的士兵们击杀。


    小心翼翼的从枪尖上抢回了女婴，她脸色青紫，早没了呼吸。


    祈子慕的喉咙干得厉害，将女婴埋在了一棵大树底下。


    功夫不负有心人，终于找到了莫大哥。


    男人背对着他，跪在地上，身旁是一把砍卷刃的长剑。


    时常擦得明亮干净，如今却被血污覆盖，剑身上多出了许多磨损的豁口。


    一杆冲锋用的大旗，被他紧紧握在手中，用来支撑着身体，整个人如同屹立不倒的山峰。


    他的胸前，扎了无数柄长枪断剑，被敌军万箭穿心而死。


    脸上只有英勇赴死的果决，而没有看到一丝退缩之意。


    想要将尸体带回来太难，祈子慕只好退而求其次。


    带回了男人的一缕头发和一个贴身物件。


    香囊上的刺绣并不精致，有些地方做的粗糙难看。


    可从磨损程度上来看，必定是莫大哥极其喜爱之物。


    他带在身上，极为爱惜，又很在意，时不时拿出来看上两眼。


    一看到这长发以及香囊，莫大姐隐忍的情绪爆发，将两样东西握在胸前放声大哭。


    周边这样类似的情况太多，莫大姐在其中一点也不会显得另类。


    这些人背井离乡，与亲人阴阳两隔，前方的路对他们来说是一片未知。


    在这空旷的荒野上，撕心裂肺的痛哭声响彻每一个角落。


    老人的眼角滑落了浑浊的泪珠，小孩子的茫然无助的哭声传了很远。


    天色阴沉，狂风卷起沙尘，无数雨点像细针一样掉落，仿佛老天也在为他们的遭遇而哀伤。


    莫大姐没有和他们一起上路。


    她已经想好了去处，投奔到没有遭战火侵袭的亲戚家。


    她决定要将孩子好好养大，将他的故事讲给孩子们听，让他们知道有一个英雄的父亲。


    念晚尊重莫大姐的决定，将身上的银钱分了一半出去。


    无论要去哪里生活，钱是人活下去的底气，何况她肚子里还揣着一个小的。


    莫大姐犹豫了一会儿，郑重接过了她手中的银两。


    “谢谢，谢谢你们。”


    看着残垣断壁的安州城，不复之前的繁华与热闹，念晚默默收起了心里的感慨。


    越是靠近战场中心，这样的事情只多不少，她需要做好这样的心理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