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郁感觉到有双温柔的小手在一下一下抚摸自己的脑袋。


    上了军校以后，他每天都在接各种任务赚钱，游走在生死边缘，到了罪狱星更是在刀尖舔血，不知道多久没有感受过这种温暖——像是回到了母亲的子宫，泡在羊水中才特有的温暖。


    当然，褚郁没有母亲，或者说，联邦底层的公民都是人造子宫孕育出来的孩子，星际时代女性稀少，加上宇宙污染，自然受孕率也极低，大多数底层公民都是在福利机构长大的，很多人可能一辈子都见不到女人。


    像褚郁这样觉醒了精神力和强大精神体的人是万里挑一，可联邦公民够多，上流特意培养出来的天才更是数不胜数，他拼了命才能出头，好不容易攒够了预约向导的积分和钱，却在最后一次任务中突发变故，变成了无可救药的黑暗哨兵。


    尽管如此，褚郁也没有失去生活的希望，被流放就被流放吧，他从一众强大的哨兵中杀出来，坐上第九小队队长的位子，照样能效忠联邦。


    可现在，他的暴动值从安全能苟一下子升到了可以直接枪决的高度，一直乐观的褚郁终于茫然起来，回顾自己的前半生，好像真的处处是悲剧。


    这只温柔安抚着自己的手让他的情绪一下子找到了宣泄处，他不顾一切的信任和依赖它，像是濒死之人抱住的最后一根浮木，哪怕知道它最后会沉，也绝不肯放手。


    宋今杳软着声音哄了半天，终于感觉到面前的精神图景有所松动，精神力小人一鼓作气冲进去的同时，感觉到了肩头一片湿润。


    她呆呆低头，双手捧起埋在自己颈窝的脑袋，这个年轻的带点孩子气的哨兵正在流泪，黑曜石般的双眼被水洗的干净清澈，只是仍然没有聚焦，空洞的看过来时，满眼都是她。


    宋今杳听见他口中轻喃：“院长叔叔...什么时候才能见到妈妈呀......”


    在福利机构长大的孩子们都听过一个谎言，就是“你有妈妈”，只是“妈妈”太忙了没有时间管你们，所以才把你们送到这里来，长大以后就能见到妈妈了。


    孩子对母亲的依赖是天性，人总得有个念想，为了安抚这些孩子，福利机构的员工都这样说。


    褚郁小时候也是靠着这样的念想长大的，他努力学习，锻炼身体，好好吃饭，就是为了长成妈妈喜欢的孩子，十岁以前，他从未怀疑过这个谎言。


    不过上了中学班以后，这个美好的幻梦就会慢慢被打碎了。


    褚郁每次训练受伤的时候，总会在疼痛的梦里喊妈妈，尽管这个角色已经从坚信不疑变得逐渐模糊起来。


    宋今杳看着满脸是泪的男人，心底不可抑制的柔软起来，在向导素的安抚下，那些鳞片在她手指的轻抚下逐渐褪去，变回了人类正常的肌肤。


    她重新用额头贴上褚郁的额头，专心安抚。


    精神力小人闯进的这片空间有点奇怪，这里空洞洞的没有任何东西，所有存在的痕迹都消失不见，而且还没有光。


    夜明珠浑身上下都是黑色的，几乎要与这里的黑暗融为一体，要不是它冰冰凉凉的主动碰到了精神力小人，宋今杳都看不到它。


    她察觉到夜明珠好像是要主动带路。


    精神力小人发出的金光勉强照亮了前面的路，宋今杳跨上了巨蟒的背。


    在别人的精神图景里，她简直什么都骑过了。


    夜明珠在黑暗中游行的速度并不快，它似乎目标很明确的往某个方向去了。


    黑王蛇的背光溜溜的，也没个抓手，还好足够慢，宋今杳不用担心会被摔下来。


    这片死寂的黑暗和溟精神图景的黑暗又不大一样，溟的精神图景本来就是黑暗属性的，而这里从前不是这样，只是因为一些事情变成了死地。


    什么都没有。


    越往里走，宋今杳看到了一束微弱的光，沉重的、拖行镣铐的声音从微光的尽头传来。


    这里还有人！


    她吃了一惊，原来夜明珠是带自己来找它主人了。


    黑王蛇一口气游动到离主人还有几米远的时候停了下来，宋今杳看到了一个双手双脚都戴着镣铐，身体被无数锁链贯穿的男人。


    男人肉眼可见的疲惫和虚弱，他的前方是微弱的光明，身后是无尽的黑暗，沉重的锁链死死拖着他前进的脚步。


    尽管如此，在看到夜明珠的时候，他还是开心的笑起来，语气虚弱，但带着淡淡的宠溺：“夜明珠，原来你在这儿啊，我还以为你丢下我跑了呢。”


    黑王蛇用漆黑的眼睛安静地看着他。


    再往前一步啊，主人，我带人来救你了。


    可是褚郁轻轻喘息了一下，说：“我好累，我要走不动了。”


    “也许我该在这里停下来，”虽然他这么说，身体却仍然笔直的站着，那些锁链没能压弯他的脊梁：“要是你能出去，就告诉元帅他们，不用浪费资源救我了。”


    夜明珠着急的往前窜了一大截，露出背上的精神力小人给他看。


    温暖的金光褚郁下意识抬手挡了挡眼睛。


    他在黑暗中太久了，能迎着这点微弱的光芒走出去这么久，全靠坚定的毅力。


    夜明珠背上背了个什么？


    褚郁揉了揉眼睛，以为自己死之前出现了幻觉。


    一个精神力小人。


    一个陌生的，可爱的女孩子。


    “你，你是谁？”他呆呆的问：“你怎么进来的？”


    宋今杳从夜明珠背上跳下来，在走向他的过程中变大了身形。


    “是夜明珠带我来的，我叫宋今杳，我来带你离开这里。”


    褚郁的大脑宕机，已经完全不知道该有什么反应了，只是下意识说：“这里很危险，你快点走吧。”


    能来他的精神图景，面前的女孩是个向导。


    他这样的人，死之前竟然能有幸见到珍贵的向导。


    褚郁很害怕拖累这个年轻可爱的向导小姐，他觉得自己已经没救了。


    可她走过来，轻轻牵住了他的手，语气轻快：“我带着你一起走，很快就能出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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