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初卓大武抱着一个四五岁的孩子回来，说要养了当闺女，村里人背地里可没少蛐蛐他。


    分家的时候老二家的成日的闹，还跑到族长家里去吵嚷，硬是掐着尖儿把几亩上好的田给抢了。


    剩下的几亩薄地离水渠最远，在山根地下，刨一锄头能扒拉出不少石头子来，收成能比肥田差了两三成。


    卓大武本就养了三个小子，都说半大小子吃死老子，如今还要养个外来的闺女，一家子不是要喝西北风去？


    要说抱回来的养大了给个小子当媳妇儿，好歹也能省下几斗小米，结果这闺女脑瓜子不灵光，是个傻的。


    这不妥妥的拖油瓶嘛！


    一村人都等着看卓大武笑话呢，谁承想这傻丫头三天两头往家里带好事儿。


    竟成了他家的福星了。


    看着趴在卓长安背上玩手指头的卓灵，大伙儿凑到一块儿又是一阵叽叽咕咕，


    “当初咱怎么说大武来着？谁知人家就转了运了！”


    “可见好心有好报，大武和芬娘两口子都心善，老天爷不亏待实在人！”


    “就是！人家上炖猪肉下顿鸡的，那是人家傻丫头给他家招的福！”


    ……


    “咯咯咯……咕咕……咕咕……”


    芬娘在灶台上捏窝窝头，就听见外面人吵鸡叫的，不由伸长脖子往外瞧。


    “娘，咱家又多了几只鸡！”


    卓老二兴奋闯进来，拽着她的袖子就往外扯，“快瞧瞧去！”


    “啥？”


    芬娘还以为自己听错了，出去一瞧，五只黑毛白爪子，个头硕大的野鸡扑棱着翅膀在院子里乱窜，咯咯咯叫个不停。


    她揉了揉眼，清瘦的脸上缓缓露出一抹愕然，“这么多野鸡？长安，这是哪儿、哪儿来的？”


    “我和灵儿在林子里打柴，灵儿扒拉开一丛野草，就瞧见里头有野鸡。”


    卓长安笑着说，“一数好几只呢，四只母的一只公的。”


    芬娘看向蹲在地上起劲儿的啃手指头的卓灵，满脸惊诧，


    “又是灵儿瞧见的？咋、咋这么巧！”


    卓灵指甲缝里有个倒刺，没有指甲刀只好用手啃，没顾上说话。


    反正她傻丫头的人设也不用说话，用嘴替就行。


    “芬娘，你家傻丫头可是好福气！”


    卓忠摸了摸卓灵的脑袋，笑呵呵的说，“林子里有日子没见过什么野物了，傻丫头一去就碰见几只野鸡，这可怎么说？


    我跟大成去的时候，就瞧见俩孩子追着野鸡满林子跑……”


    芬娘激动的用围裙擦手，“是、是啊，前日我家灵儿还在草垛里发现一只呢！”


    卓长安忙说，“娘，这几只野鸡在林子里乱跑，我和灵儿可抓不回来！都是忠叔和大成哥帮忙抓回来的。”


    “我抓了一只，我爹一下就逮住两只！”


    卓大成弱弱的举手表功，“婶子，野鸡扑腾的劲儿可大了，看把我手上挠的……”


    “上一边子去！”


    卓忠瞪了他一眼，拍了拍手说，“行了，芬娘，大武，给孩子们送回来，我家去。”


    “你这孩子，怎的不早说？”


    芬娘赶忙拦着，急急的催促长安，“快，捡个大的给你忠叔家拿三只过去！”


    “这是啥话？就是给孩子搭了把手！”


    卓忠连连摆着手往后退，“不要不要，要了我成啥人了？走了啊，大武！”


    “他叔，别走！别走呀！”


    卓大武趴在窗子上连声叫他，“你几日没回来了，也不来屋瞧瞧我！晌午芬娘刚摸了十来个鸡蛋，让她炒盘子鸡子儿晚上咱哥俩喝一盅？”


    “是有日子没来瞧你了……也行！”


    一听喝酒，卓忠脸上一阵乐呵，走过去跟他说话，“我媳妇儿说你腿上用了药，眼见脸色都好了不少，能喝点儿？”


    “能！我闺女和长安在镇上遇见个贵人，人家肯把金创药赊给咱，才用了两三日药眼见着就有起色。”


    卓大武喜不自胜，扒着窗棱看着啃手指头正啃的上头的卓灵，捶了捶胸口含泪说，


    “他叔，咱凭良心说，我养这闺女才多久？可闺女救了我一条命！


    我这当爹的心里……今儿高兴，陪我喝两杯。”


    “这不是好事儿嘛！”


    卓忠叹了口气，拍了拍他的肩膀，“我让我家那口子弄俩菜过来，晚上咱哥俩喝点儿！”


    “别让弟妹弄菜，家里都有。”


    芬娘听见两人要喝酒，早给了老二十个铜钱让他打酒去，又拿了六个鸡蛋出来，让老三去拔一把子葱炒了。


    这功夫，卓长安已经把三只鸡送到卓忠家里去了。


    “诶哟，长安，你拿野鸡来我家干啥？”


    张嫂子隔着墙头早听见了，把卓长安挡在屋外连连摆手，“不要不要！你娘上次给我的一大碗猪杂碎还没吃完呢……”


    “婶子不要，跟我娘说去。”


    卓长安笑了笑，把鸡放下就走。


    张嫂子又是气又是笑，“嘿，你这孩子！平日里不爱吭声，一吭声就知道是个有主意的！”


    膘肥体壮，一天能下十个鸡蛋的大母鸡，就这么活生生摆在面前哪里有个不动心的？


    三只鸡，一天能下三十个蛋，能换多少钱儿呀！


    想想拿回去又要跟芬娘拉扯，她索性收下，转身进屋从炕头上数了三十个铜钱儿出来，交到闺女燕儿的手上，嘱咐说，


    “你赶远点儿去旁那个村儿，那儿有个做豆腐的，你去买点子回来……


    回头我用咸菜滚一滚，给你爹他俩下酒菜。咱可不能白拿人家那么多好东西。”


    吃了咸菜滚豆腐，皇帝老子不及吾。


    豆腐虽说不如肉，可制作工艺复杂，要的是手艺，一个镇上都没几家做的。


    所以也是穷苦人家平日里舍不得吃的好东西，只有赶着逢年过节才舍得花十个八个铜子儿买一块儿解馋。


    “长安他们家人就是好，有啥好吃的都惦记着咱们！


    昨儿刚吃了肉，今儿又有豆腐吃……娘，咱家伙食都快赶上过年了！”


    燕儿兴高采烈揣上铜钱去买豆腐。


    “谁说不是呢？”


    张嫂子掸了掸大腿，起身弄菜去了。


    很快，两家相邻的烟囱都冒起了袅袅青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