萨克拉门托城市港口。


    临近五月的气候让这座城市越发的温暖，但萨克拉门托河的河水依旧冰凉。


    空气之中充斥着一股难闻的味道。


    这是泡水的腐木和港口摊位上异常肥美的河鱼散发出的鱼腥味，还有马车牲畜的粪便味，以及劳工挥洒而下的汗水所组成的味道。


    让每一个想靠近港口的人都不由得皱起了眉，掂量掂量自己受不受得了这股味道。


    数条港口桥线沿着河岸边分布，刺入萨克拉门托河那冰凉的河水之中。


    数艘吃水较浅的船只停在港口岸边，来来回回的劳工正在从船上向港口岸边搬运物资。


    这些劳工各个民族的人都有，但大多数，都是一些汉人。


    他们在当地的民众之中极为显眼，穿着打扮都和其他白人截然不同，尤其是脑袋后面每个人都拖着的那根辫子。


    吴安平将最后一袋子面粉从船上搬运下来，大汗淋漓的搬运到港口。


    将肩上的面粉放在一辆马车上，抬起胳膊擦了擦额头上布满的汗水。


    许久未打理，原本光洁的额头此刻遍布黝黑的发茬，脑袋后如同猪尾巴粗细，且长的辫子绕着脖颈。


    “呼——！”


    吴安平抬起手解开脖颈处环绕的辫子，将其甩在脑后，顿时便是觉得一阵清凉。


    身上的短挂也已经被汗水浸透，他望向了港口旁的河水，那水冰凉。


    他很想就这般一头扎下去，让那冰凉的河水刷过全身。


    但他也怕这一头扎下去就再也起不来了。


    就像前两天的李老头一样，搬一袋大豆的时候不小心从船和链接岸边的船桥上摔了下去。


    脑袋还磕到了一根木桩，直接晕着掉入了河水中。


    等到再想捞，已经捞不上来了。


    这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


    自前段时间这些该死的洋鬼子颁布了什么《外国矿工税法》，要求他们每一位非美国裔的人每月都得交二十美元的税。


    他们这些漂洋过海来淘金的穷人哪来的钱交税？


    淘金并非那么容易，有的时候忙活好几天，一毛钱也挣不着，还得交税。


    没办法，像吴安平一样的汉人们只能放弃淘金，在当地找一些苦力活干干，维持生计。


    但这些该死的洋鬼子给他们开的工资也是最低的，一名白人劳工一天能拿两美元左右。


    而他们这些汉人，最多的也只能拿一美元，所有人平均起来也就五十美分。


    在这一磅左右的面粉都卖五十美分的加州，这点工资能干什么？


    一磅面粉，也就九两多，半斤八两，也就半斤稍多一点的面粉，就等于是他们一天的工资了。


    一天吃饭都成问题，时不时的还会被白人工头克扣。


    <span>记住本站:</span>    想到这里，吴安平心中只觉得一阵的悲凉。


    这日子，究竟什么时候是个头？


    他还好说，年轻，苦力活对他不算什么。


    只能每天累死累活的干，争取能多拿些钱，但哪怕是他一个人干两三个人的活，顶了天也就拿一美元。


    吴安平望向了另一旁正用看猴子般目光望着他们的几名白人劳工。


    这些白人整天偷懒，一天就能拿两美元。


    “看什么？你这清虫还不快点干活！马上干完就能休息了，还想不想领工资了？”


    一名坐在一个木桩上休息的白人劳工讥笑着，对他喊着。


    来了一段日子，稍微能听得懂一些英语的吴安平下意识的握紧了拳头。


    和一般人不同肌肉线条明朗流畅的小臂紧绷了起来。


    几名白人劳工见状立刻都站了起来。


    “怎么？你这清虫还想打架？”


    几名白人劳工冷笑着凑近，其中一人伸出手去挑拨吴安平脑袋后面那细长油腻的辫子，几人脸上都带着毫不掩饰的嘲笑。


    “哎哎哎！”


    见情况不妙，一旁的一名汉人连忙跑了过来，用半生不熟的英语安抚着几名白人劳工：“放轻松，放轻松，不打架，不打架。”


    说着，他便是连忙拉起吴安平的手，强行将他拽离。


    “吴兄弟，咱别跟这些洋鬼子一般见识，消消气，可不能打架，一旦打架一天的工钱可就没了！”


    吴安平闻言，紧握着的拳头渐渐松开了，胸腔起伏，传出了一口浊气。


    他也知道不能打架。


    这地界，这些该死的洋鬼子不可能向着他们。


    汉人劳工敢打白人，那一天的工钱也就别想要了，但是那些白人劳工若是打了汉人，却不会有什么事儿。


    “咱现在寄人篱下，稍安勿躁，稍安勿躁啊。”


    这拉架的汉人明显读过一些书，不断的规劝着吴安平。


    “哈哈，就是这样！夹着你们那清虫辫子赶紧滚吧！懦夫！”


    几名白人劳工都哄笑了起来，言语之中毫不吝啬侮辱嘲讽之词。


    就在这个时候，吴安平等人注意到，港口边又有一艘船靠了岸。


    港口处刚刚搬运完一船货物的汉人们又都靠近了过去。


    虽然已经很累，但又来一艘船，多干些活，多掏点力，至少这两天的饭钱也就有着落了。


    然而这一会儿，等吴安平和其他人靠近过去之后，却没看到本该凑过来喊着找工人的工头。


    船靠了岸。


    <span>记住本站:</span>    船桥搭在了港口处。


    首先下来的，是白人水手们，其中不少人都带着武器。


    吴安平看到了一名挥舞着鞭子的武装白人站在船桥上对船舱中喊了起来。


    他心里咯噔一声。


    很快，伴随着那声声他只能听得懂一部分的鸟语响起，吴安平看到了那艘船的船舱中，一名名带着行李，被驱赶下来的汉人们。


    那些汉人一个个蓬头垢面，浑身发臭，长久待在暗无天日的船舱中，一出来便是下意识的眯起，遮挡着眼镜避免外界的光芒。


    “哈哈哈，瞧瞧这一个个的，又来了一群猪尾巴清虫！”


    岸口边一些围观的白人们大声嘲笑着，还有一些人大笑着，抬起手用手指拉着自己的眼睛，模仿着刚下船还不适应阳光的汉人们眯眼的模样。


    白人水手挥舞着鞭子，口中叫喊着：“你们这些该死的猪猡，到站了，全都给我下去！”


    猪仔船。


    吴安平双眼带着些许悲哀的望着那一名名被驱赶下船的汉人同胞。


    曾几何时，他也是像这样被赶下船，来到了这个地方。


    这个不属于他们，待他们如同奴隶的异国大陆。


    而这些人，又会步入他们的后尘吧.....


    不由得，吴安平想起了自己。


    他和这些同胞一样，待在这地方，最终的下场又会如何？


    是像那李老头一样，在被欺辱，歧视中凄惨的死去，最终连个全尸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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