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前途
作品:《春意迢迢》 “哥哥姐姐羞羞。”
苓苓清脆幼嫩的声音打破了两人内心的悸动。
许昭意醒过神来,抬手拍拍自己的脸,拉开了和孟青时的距离,随口道:“这天气太热了。”
正好点的烧烤也被端上来,还有两份刨冰。
许昭意嘴上说着能吃一点点,但到了眼下还是不太敢与自己的身体作对。
她把刨冰推到旁边两个人面前,自己则是拿了一串香肠。
“快吃吧。”
孟青时“嗯”了声,也没多说什么。
仿佛刚才的暧昧只是两人的错觉,在温度已经不那么低的初夏,随热气一起消散了。
苓苓是个好动的小姑娘,刨冰刚吃两口,碰见自己的小伙伴,又兴高采烈地去找别人玩。
丝毫不管不顾哥哥姐姐了。
“苓苓是镇长王阿伯的孙女,从小被放养着长大,镇上和她一般大的孩子她几乎都认识。”许昭意说。
孟青时用勺子戳了戳刨冰的中间,直至戳出一个小坑:“人缘真好,和你一样,”
许昭意摇摇头:“我以前在镇里虽然也这么长大,不过我身体比一般人差一些,许多人都不喜欢带我玩,我上高中以前朋友很少的。”
“小时候在镇上的日子,其实没有过得很开心。”
“那为什么想回来?”这是孟青时在两人重逢后第一次提起这件事,“明明有能力去更远。”
“因为平槐是我的家啊,”许昭意脱口而出,“它可能没那么好,但它让我心安。”
“……”
家吗?
“意意姐姐——能不能给我们当裁判——”
不远处,苓苓又在喊她。
“我过去一下。”许昭意说。
孟青时点头。
那群小孩子正准备玩跳房子,很传统的消磨时间的游戏,许昭意小时候也玩过。
“规则都清楚了吗?”
“清楚了——”小朋友们齐声声地喊。
“那猜拳决定顺序。”
几个小孩子围成一圈,很快就决定出了跳的顺序。
苓苓第一个。
她兴致勃勃地撸起自己的袖子:“那我开始了哦——”
许昭意:“好,你开始吧。”
话音一落,小姑娘极为认真地做好了准备姿势,而后小腿一蹬,单脚落地。
“一!”
她一口气跳完四个格子,到第五个的时候,没站稳,踩线了。
“踩线了苓苓。”
“好吧。”
苓苓跺跺脚,跑到队伍最末端重新排队。
接着第二个小朋友。
是个男孩,他跳起来很滑稽,把大家逗得哈哈笑,许昭意也没忍住勾勾唇,待他跳完全程后,又鼓励道:“他跳得很棒呀,第一个通过的!”
然后大家为他鼓掌。
孟青时坐在原处,目及不远处耐心且笑盈盈的许昭意,心口发涩。
他想起高中毕业那会,许昭意对自己说以后大学毕业了,要回平槐经营奶奶的小卖部。
他当时怎么对她说的呢?
他说她成绩那么好,却不知道抓住机会,一举离开这种小地方,去看外面更广阔的世界,反而还要回来,待着这没有前途的小镇里。
许昭意明明是脾气那么好的一个人,可在听到他说出这种话时,还是罕见地拉了脸。
孟青时当时很快就后悔了。
他想说他不是那个意思,不是看不起她的出身和家乡,他其实只是想问她,愿不愿意和他一起考北京的大学。
北京离这儿很远很远,两千公里,远到他去了就不想再回来,这是他上大学的初衷。
可少年的自尊心在作祟。
他想了许久还是没把那句道歉说出口,甚至直到高考结束,他都没能再提这件事,只是在回校领毕业证书时,看到了登记表上许昭意填写的她被录取的大学,以及他那声混在人群里的再见。
或许,是当初的他狭隘了。
他不应该觉得她待在小镇没前途,她可是许昭意,小镇或许没前途,但许昭意不会。
别人求的前途是金银财宝,是大城市体面的工作和生活,是灯红酒绿、纸醉金迷,是逃离窒息腐烂的原生家庭,但许昭意所求的,无非只是家人在侧,健康快乐而已。
他不应该讲那样的话。
“孟青时,”许昭意跑回来,咬了一口鸡翅,“你要去玩吗?”
“太幼稚了,你们玩。”
“你这人真没有童心!”
童心?
这种东西早已在他很小的时候就被消磨光了。
放在口袋里的手里连续不断地震动着,来电显示“阿姨”。
孟青时看许昭意已经走远,才在原处直接接起:“家里有事?”
“没事……就是你又好久没给家里来电话了,随便聊聊……”
“我挺好的,您怀着孩子,就不用总想着找我。”
“这小家伙可闹腾了,三天两头让我睡不好觉,也不知道是男孩女孩,这么皮。”
孟青时对这些话没多大兴趣,耐着性子听,有些走神。
“青时——你的房间,你爸给收出来了……”
孟青时一顿:“什么意思?”
“他说你反正也不回来家里住,就改成了儿童房。”对面那人语气略微小心翼翼。
“那我箱子里的东西呢?”
“什么箱子?”
孟青时闭了闭眼,压着情绪开口:“角落里的,被胶带封起来的白色箱子。”
“什么破箱子——”对面的手机又被夺走,“都不回来了还留着破箱子有何用……我当然给扔了!孟青时,你还记得你有个家在这里吗,不回来给你爹养老,一天天的还不接我电话,像什么样?”
“谁让你动我的箱子?”
“在老子家里就是老子的,我爱怎么处理怎么处理!”
手机那头传来噪音,像是东西摔落的碰撞声。
过了半晌,又换了个人。
“青时,那箱子是不是对你很重要?你别着急,你爸应该是放在楼道的旧物堆里,我一会去帮你找出来……”
“谢谢阿姨,不用了。”
孟青时语气冷冷地把电话挂断,内心火气不减。
他痛恨自己,痛恨自己即使过了这么多年,依旧能被孟朗轻易牵动情绪。
孟青时又点开短信界面,编辑了一条信息。
【不用帮我找了阿姨,您自己多注意身体,别劳累。】
……
许昭意回到烧烤摊边时,孟青时不知何时自己开了几听啤酒。
“怎么突然喝酒了?”
“无聊。”
许昭意微顿,后知后觉地生出一点歉疚:“对不起呀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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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时,我光顾着陪他们玩了,没顾得上你。”
“那现在陪我喝点?”
“我不能喝酒。”
“为什么。”
“我过阵子又要喝中药了,要遵守医嘱。”
“身体比以前好多了吗?”
“好很多了!”许昭意拍拍自己的胸脯,“能跑能跳,还能抱小孩!”
孟青时笑了声,语调懒懒醉醉:“这么厉害?我记得某人以前连排球都抛不动。”
这姿态表情还挺稀奇,许昭意俯下身,瞧他一眼:“你喝醉了?”
“没有。”他依旧这么说。
许昭意又陪他坐了会,小镇不像城市里,有很满的夜生活,刚过九点半,广场舞大妈散场,便也很快寂静了。
孟青时喝完最后一口:“走吧,送你回去。”
“应该是我送你回去才对吧……万一醉在路上怎么办?”许昭意嘀咕着。
男人想了下,说:“也行。”
她随口说说,他还当真了。
许昭意结过账,和苓苓告别,燥热的晚风不知从何处起,绕过她的发,飘到他耳边。
小街空荡,只有蝉鸣。
许昭意其实不太敢往孟青时家那条巷子走,那里毕竟没有灯,是夜路。
她送完他,都不敢往回走。
许昭意正想着,目的地已经到了。
她垂眸没看前方。
孟青时却忽然喊了她一声:“许昭意。”
许昭意抬头。
巷子口,石墙边。
随着孟青时那一声响,不知何时被装上的路灯被一盏盏点亮,从此,往内延伸到巷子尽头。
许昭意直愣愣地望着。
望着灯光越来越远,越来越亮,似乎聚集着,全都砸在两人周围,宛若白昼傍晚,并不漆漆。
“什么时候……装的灯?”
“上次你来过以后,我找人装的,”孟青时转身说,“现在不黑了。”
许昭意无意识地捏捏自己的手指。
她往内踏出一步。
孟青时与她面对面,跟着往后退一步。
她进一步,他再退一步。
就这么一步步的,直到男人的后背抵上家门口的那堵墙,两人驻足。
“孟青时,”她的声音轻轻柔柔,含着点很淡的不确定,“是……为我亮的路灯吗?”
“嗯,为你亮的。”
许昭意又问:“你不会是喝醉了乱说话吧?”
“我没喝醉。”
“那你能答应我一件事吗?”
“答应。”
“你都没问是什么,就答应了?”
“那你和我说说是什么。”
许昭意想了一路了:“你能不能,在小镇节上表演节目,唱首歌?”
孟青时微怔,有些意外。
“我记得你高中的时候上台表演过的,还弹了吉他,你会唱歌的。”许昭意又说。
“许昭意,”孟青时用指腹捻了捻她耳边的碎发,“你这算不算趁人之危?”
“什么危,你明明说了你没喝醉。”
“哦……”
“那你答应吗?”
空气突然安静下来。
许昭意仰头看着他,那双孟青时最喜欢的眼睛里,倒映着期待,和他的模样。
“给我抱一下?抱一下,我就答应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