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艾不知道许昭意是如何在短短一周内就得出这个结论的。


    “他和你表白啦？”说罢她自己又摇摇头，“不对，他要是和你明说，你就不会用‘好像’了。”


    许昭意挠挠脸：“他暗示我了，还……抱了我一下。”


    于艾打量她半天，最后极为淡定地“哦”了声。


    “你怎么一点都不惊讶？”


    “我都猜到了，我有什么好惊讶的，”于艾说。


    许昭意抱着自己的双腿，把下巴搁在膝盖上。


    于艾又细细想了一遍，抽丝剥茧般，越想越觉得怪异。


    “诶这么一想，他从北京回来，是不是因为你啊？”她猜测，“你说我们县明明这么多乡镇，他怎么偏偏选了平槐？我记得我们班只有你一个平槐人。”


    “那倒不是，上次在简岚的婚礼我问过他，他说他是为了家里人回来的。”


    “他这么和你说的，亲口说的？”


    “对啊，而且他要是从前就对我有意思，怎么会不声不响地从我的世界里消失五年。”


    真的么？于艾总觉得哪里有些怪，但许昭意说得又不无道理。


    “那你呢，他喜欢你，你什么感受？”


    “有点高兴。”


    “嗯？”


    “我也不知道怎么讲，抛开那些复杂的情感，我只觉得被人喜欢就是一件很值得高兴的事情。”


    “有没有可能是因为，你也喜欢上他了，所以你才会觉得被他喜欢很开心，许昭意，你想起这件事的时候，都会脸红的吧！”


    “那——那顶多也只是有一些好感，”她梗着脖子为自己试图为自己做一个更准确的解释，“喜欢哪里是这么简单的事情，就比如，比如，我心里有一个进度条，现在的孟青时在这个进度条上，只前进百分之五十。”


    “百分之五十？那已经很多了。”


    “可喜欢就是要百分百啊。”


    其实于艾也不懂，她从小到大也没谈过恋爱，甚至连对一个人动心都没有过，她和许昭意两个爱情白痴在这里谈论喜欢啊，爱啊的，简直只有浪漫主义的幻想。


    许昭意在单位宿舍陪了于艾一下午，临走前，她又说起小镇节的事情。


    “我已经很久没弹过古筝了，许昭意你放过我吧。”


    “真的不行吗，就一小段。”许昭意捏捏手指。


    “不行，而且那天我还要去组织部帮忙，我忙着呢。”


    “好吧好吧，”许昭意放弃了，“端午快乐，希望你以后的日子都开开心心的，不会为琐事烦恼！”


    于艾险些哭出来：“知道了。”


    -


    端午假期的最后一天，许昭意回小卖部清点库存。


    卢喜闲不住，非要跟着她过来，这人从小到大跟在她身后蹭吃蹭喝，长大了也不放过，许昭意把那些临期和过期几日的零食清理出来，一转头，倒全让那小子收入囊中了。


    “意意姐，你这些东西扔掉多可惜啊，我帮你解决，我命大，吃不死。”


    要说许昭意从小是被小心翼翼养着的，那卢喜简直就是她的对照版。


    从小上房揭瓦，从树上摔下来把腿摔断了都能忍着好几天才被送去看医生，贪嘴吃过发霉的馒头，自己在家玩把卧室点着了，被他爷爷奶奶着急忙慌地从房间里拖出来，还没心没肺地说“我是火娃我是火娃”。


    总之，这小子确实命大。


    “你怎么还不回学校，明天不上课啊？”


    “我明天没课，再多待一天。”卢喜说。


    “听卢欢姐说，你暑假想找兼职？”


    “对啊，意意姐，你这还招人吗，我可以来给你当小工！”


    “我这不招人，”许昭意拿了把扇子给自己扇风，“暑假学校都放学了，小卖部没那么忙，招你的话我要赔本。”


    “你读什么专业的？”许昭意又问。


    “物流啊。”


    物流？


    许昭意下意识往旁边那快递站瞅了眼。


    卢喜顺她的视线望过去，像是猜到了她内心所想，有些炸毛：“意意姐，你不会是想让我去快递站兼职吧？我学的是管理类专业，不是送快递的，也不是开菜鸟驿站的，你是不是对我们物流生刻板印象了！”


    看看。


    她还什么都没说呢，这人就破防了。


    “送快递的怎么了，开快递站的怎么了，”许昭意把话抛回去，“你找份工作还挑三拣四，又不愿意去自己市里找，我看你暑假还是在家陪你大伯下象棋吧。”


    卢喜摸摸后脑勺：“那我不是不想离家太远吗……”


    许昭意没话讲，她继续忙着自己的事。


    为了挽回点自己的形象，卢喜积极迈步：“意意姐，我来帮你！”


    孟青时慢悠悠地从家里走到店门口时，意外地发现隔壁的小卖部竟然开着门。


    他极为熟练地踏入，却没见半个人影。


    人呢？


    再往内走两步。


    最里头的货架隐约传来点人声——


    “卢喜，你别给我添乱了！”


    “我哪里有，不是在帮你整理吗？”


    “这个不方便拿，要放下面一点……还有，你一股劲地往货架里面推，谁看得到呀……”


    两个人。


    有一道男声。


    孟青时的眸光一沉，没再往里进。


    “卢喜，你太不靠谱了，你还是别找兼职了——”


    许昭意边说着边往外走，她还沉浸在卢喜的不着调里，没注意外头站了一个人。


    等回过头时。


    已经径直撞进一个怀抱里。


    鼻梁好痛！


    许昭意一惊，摸着自己的鼻子从来人怀里离开，在看见是孟青时时，紧绷的肩膀才松懈下来。


    “孟青时？你怎么来了？”


    男人抿着唇，沉默地将她勾缠在自己领口的断发扯下，一言不发。


    卢喜跟在她身后出来，在不大的小店里，骤然看见一个陌生的男人：“意意姐，你交男朋友啦？”


    “没有，他不是。”


    她还是解释得很快，也确实没说错。


    但不知怎么，孟青时从内心深处生出一股极大的不愉快。


    上次在卫生所被医生误会她都没解释，怎么面对这么一个看起来还是学生的少年，她又恢复了那扼杀谣言的反应力。


    卢喜“哦”了声，视线没在男人身上多停留，他只以为是来买东西的客人。


    “那我先回去了，意意姐，你晚上来我家吃饭呗，我给你做你最喜欢的奶油虾。”


    “你和我奶奶说。”


    “行啊，那我一会去找春兰阿婆，”卢喜越过两人，挥挥手，“走啦。”


    卢喜走后，小卖部恢复寂静。


    许昭意手里还拿着块抹布，另一只手也满是灰尘。


    “孟——”


    她刚张口，想和男人说话。


    转身间，不知为何便忽然被他堵在货架和身前，偏偏一侧堆满了长扫帚，没有空间让她挪动脚步。


    许昭意偏了下头：“怎么了？”


    “朋友？”


    “你说刚刚那人——卢喜吗？他是卢欢姐的弟弟。”


    “那就是邻居？”


    “是……”


    “青梅竹马？”


    “……”


    说青梅竹马也没错，反正她是和卢喜一起长大的，两人也不过只相差三岁。


    但这几个字从孟青时口中说出来，怎么似乎带了点阴阳怪气的滋味？


    想法在许昭意脑中转了一圈，最后到嘴边变成了：“发小，发小。”


    孟青时很轻地“哼”了声。


    他伸出一只手臂，随意地搭在许昭意身侧的货架上，这儿终于形成了一个四面都被包围的空间，无处遁形。


    许昭意她看了眼两人此时此刻的距离，不过两个拳头，她想抬手推他，又觉得自己的手脏兮兮的，怕在男人的白色衣服上留下不好清洗的印子。


    “孟青时，你干嘛把我堵在这，影响我工作了！”


    “你还有什么工作？”男人语气淡淡地开口，“不是都和你那位邻家弟弟做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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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喜欢吃奶油虾？”


    “最近季节的虾不好吃，现在都这么晚了，集市上的虾早就被人挑完了。”


    许昭意没忍住笑了：“孟青时，说这话你自己不觉得矛盾吗？”


    “我也会做，晚上来我家吃饭？”


    两人靠得更近了。


    许昭意甚至轻轻一抖，一股酥麻感从耳根蔓延到后背，最后涌至全身。


    “改天吧，刚才都答应他了……”


    “你再考虑考虑？”


    许昭意只庆幸今天是假期，小卖部门口没有人经过，不然就两人现在的姿态，被人撞见了怕是八张嘴都说不清。


    她视线里是男人的肩膀，离得最近的是上下滚动的喉结，她往后退，却没有丝毫余地。


    她想自己心里应该是默许了孟青时这样越界的行为，至少不讨厌、不抗拒，也没有把人狠心推开的想法。


    像极了那日在巷子路灯下，他抱着她的模样。


    “孟青时。”


    “嗯？”


    女孩轻柔的声音缓缓传出：“你别凑我这么近，我今天没有事求你，不让你抱了。”


    男人没想到她忽然提这个，半秒的怔愣后，又回过神来。


    语气有些惋惜：“许昭意，你最好天天都有求于我。”


    他往后撤了撤，搭在一旁的手也顺势落下。


    这话说得够直白，


    许昭意拍了拍自己脏手，已经全然没有了那份不自在和羞赧：“哪有你这样连吃带拿的！”


    “晚上真的不来我家吃饭？”


    “你会做？”


    “当然会，做饭的天赋我也有。”


    “比学英语还厉害？”


    “不相上下。”


    许昭意走到门口处的水池处，把抹布洗干净，最后晾在架子上。


    “下次好不好，刚才都答应卢喜了，言而无信不是君子所为！”


    “我不是君子。”孟青时说。


    “我是呀，平槐小天使不可以有污点。”


    “你这平槐小天使是自封的？”


    这称呼是林春兰小时候哄她的时候取的，久了她也习惯了，有时候顺嘴一说，更像是自我调侃，从来不会多解释。


    但被孟青时这么单拎出来，许昭意还是一阵羞耻。


    她气势不太足、但却依旧有些骄傲地解释：“是奶奶封的，春兰的小天使。”


    孟青时没接话。


    盯着那双漂亮眼睛，午后的太阳光扫进她眼眸，倒映出树影，和灿烂的蓝天。


    “许昭意——”


    “意意？”


    两道声音同时交叠，一道在眼前，一道在不远处的门边。


    余光中，是熟悉身影被风吹扬起的衣摆。


    许昭意下意识扭头望。


    下一秒。


    脸上的惊喜简直可以用“双眼放光”来形容，她跑到那人面前，语气轻快：“嘉年哥，你怎么回来了！”


    巫嘉年抬手碰了下她脑袋，笑道：“工作调动，在县城，以后会回平槐住。”


    许昭意眯着眼“噢”了声，拉长语调：“那你都没提前告诉我一声。”


    年轻男人状作不经意地瞥了眼不远处脸色早已有些难看的孟青时，故意道：“为了给你一个惊喜。”


    声音刺耳、扎心。


    孟青时扯唇，目光投向他时，四目相对。


    许昭意这会才反应过来介绍两人认识：“嘉年哥，这是我的高中同学，叫孟青时，隔壁那个快递站就是他开的。”


    “只是同学？”


    许昭意耳根一热：“当，当然啊！”


    “孟、青、时，”巫嘉年轻飘飘地复述着，而后伸出手朝他笑了下，“你好，我是巫嘉年。”


    孟青时没说话，他看着面前人的脸，既陌生又熟悉，他又看向许昭意，女生看起来略微泛红的脸更是刺痛他的眼。


    他下颌紧绷，心里掀起一场独属于他的惊涛骇浪。


    迟疑半分钟。


    孟青时缓缓伸出手，掌心与掌心交叠时，语气淡淡：“你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