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富强踏上了地铁。


    这会儿是早高峰的尾巴，车厢里很挤，但是没关系，他肯定会有位置的。


    王富强一进车厢就东张西望，寻找着能坐的地方。


    左边，几个年轻小伙子，一个老女人，两个中年男的，一看就是没什么出息挣不到钱的，一脸的丧气。


    还有个奇奇怪怪的男的，手里捧着个捣药罐。放在膝盖上一下一下地杵。


    然而那捣药罐里明明什么都没有。这个男的一看就脑子不正常。


    什么神经病也跑出来坐地铁了。


    右边……


    王富强眼睛一亮，挤开人群，径直朝右边走去。


    他在一个白白净净的女生面前站定。


    女生正在低头玩手机，一直没反应。王富强站了一会儿，见女生没有给他让座的意思，就咳嗽两声提醒了下。


    女生却假装没听到，还在玩手机。


    王富强顿时就看不下去了。


    “我说你这个小姑娘，这么一点素质都没有啊。”


    王富强不满道，“年纪轻轻的怎么只顾着玩手机呢，看见老人家怎么不给让座？”


    女生这才从手机屏幕上抬起头来，诧异地看着他。


    “看什么看，快给我老人家让座啊！”


    王富强声音拔高了些，故意让周围人注意到这里，“你个小姑娘怎么好意思的！明明我这个头发都白了的老人家辛辛苦苦站在你面前，你居然还好意思假装玩手机看不到？”


    被他这么一指责，女生脸上立刻就红了。


    周围人也纷纷看过来。


    女生委屈又气愤地道：“你说什么呢！我什么时候假装玩手机了？我刚才真的没看见你！”


    王富强：“那你起来啊！让座啊！”


    他说着就有些不耐烦了，忍不住拿手指着女孩的鼻子，教育道，“出门在外，年轻人要懂得尊老爱幼知不知道！你在家里爸妈没教过你吗？”


    女生眼圈一下子就红了，大声说：“我知道要尊老爱幼，我也会给老人家让座，但我就是不让给你！”


    “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


    王富强一听这话，火气顿时就上来了。


    他抄起拐杖去戳那女生的大腿：“你这个小女孩子怎么这么不讲道理，跟我老人家大呼小叫？你这样像话吗！你爸妈是不是真没教过你规矩！”


    “你别碰我！”女生尖叫起来，一把推开那戳向她大腿内侧的拐杖，“不许你骂我爸妈！你凭什么骂我爸妈！”


    周围人也纷纷开口。


    “喂，你说话就说话，别动手动脚！”


    “人家是女孩子，你先把拐杖拿开！你干嘛啊你在！”


    “明明是你不像话！你就是看人家女孩子瘦瘦小小的好欺负才故意针对她！对面那几个大男人你怎么你不叫他们让座呢！”


    甚至还有人对着王富强举起手机，一边录像一边对着他指指点点。


    “好啊！现在的年轻人……”王富强怒目圆睁，狠狠瞪着周围这些人，举起拐杖正要发作，后腰窝子却忽然被什么东西一顶！


    “哎唷！”王富强立刻捂着腰叫起来。


    他愤怒地转过身，骂道，“谁！是谁！谁打我？！”


    话音未落，他就看到一个穿西装的年轻人面无表情地站在他面前。


    左手一个捣药罐，右手一个石药杵。


    王富强刚看清年轻人手里的东西，那石头药杵已经又顶到他胸口。


    戳！戳戳戳！


    “哎唷！哎唷！”


    王富强胸骨被药杵顶得生疼，疼得他站都站不直，一边躲闪一边大叫，“来人哪快来人哪！打老人啦！还有没有天理啦！光天化日欺负老人啦！”


    周围人全都愣住。


    谁也没料到会突然冒出来一个年轻人，拿着一个药杵对着老头戳戳戳……


    等等，为什么是药杵？哪里来的药杵！


    哦，是年轻人手里捣药罐配套的药杵……


    但是为什么地铁上会有捣药罐？这玩意儿能过安检吗？？？


    好像也不是不能……？


    众人还在懵逼，只见那穿西装的年轻人一脸麻木，无论王富强怎么厉声骂喊他都不为所动。


    只顾戳戳戳。


    戳戳戳。


    戳完肺管子戳心窝。戳完喉咙戳肚皮。


    王富强被戳得痛呼不断，捂了上面来不及捂下面，他终于顾不上辱骂，抱头拼命躲闪。


    他这一躲，好，正好翻了个面。


    年轻人瞅准时机，对着他脊梁骨又是一戳！


    “啊！！！”王富强整个人像被抽筋的大虾一样活力十足地跳起来。


    这弹跳力，放篮球场上高低得是个大灌篮。


    就这样，一个躲一个戳。


    一老一少就这样追逐打闹着离开了这节车厢。


    非常有精神。


    所有人都看呆了。


    这、这是什么操作？


    滑稽的场景在隔壁车厢上演，令隔壁车厢也响起一阵惊叫。


    乘客们纷纷举起手机拍摄这惊世骇俗的一幕。


    有人以为是年轻人在欺负老人家，看不下去了想要上前制止。


    这边车厢的老观众一看情形不对，连忙上前制止那些试图制止的人。并且把这边的录像证据给那边看。


    那边的观众们：“？？？”


    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


    戳得好！


    ……


    半小时后，警察局。


    那不要脸的死老头，居然恶人先告状，拉拉扯扯要带他上警局。林见渊当然不怕他的。


    不过令林见渊意外的是，他们那节车厢里好几个乘客都主动陪着一起过来，要给他作证。


    其中就包括了最开始被骚扰的那个女孩子。


    女孩子激动得眼圈发红，指着老头还原当时的场景，现在想起来还气得浑身发抖。


    其他乘客也纷纷拿出视频证据，并表示林见渊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


    要不是林见渊见义勇为，那拐杖就要敲到女孩子头上去了。


    虽然有人证物证，但林见渊动手是事实。


    那死老头还叫嚣着要告林见渊让林见渊坐牢，民警却劝他接受调解。


    原因很简单。


    因为林见渊有精神病啊！


    老头：他有精神病他怎么还到处乱跑！


    民警：他吃错药了所以去精神病院看病啊！


    老头：……


    逻辑闭环，无懈可击。


    最终，老头只能骂骂咧咧地接受调解。


    林见渊屁事没有地走出警局。


    警察局外，那个女生对林见渊千恩万谢，还想要加他的微.信，想请他吃饭好好谢谢他。


    林见渊：“不用了。其实我不是想帮你。”


    女生：“啊？”


    林见渊：“实在是老登太气人了。再不做点什么我肺就要气炸了！”


    女生听后一愣，随即就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最终林见渊也没跟她加微.信，因为林见渊赶着去看病。


    好不容易来到江川北路700号，林见渊本来还在担心预约的号过号了，没想到来到候诊区一看，今天病人还挺多。还没叫到他这号。


    林见渊便找了个位置坐下来等。拿出手机刚想玩两盘消消乐，就看到屏幕上弹出来裴硕的语音通话。


    林见渊心里一沉，心想不会又出什么幺蛾子了吧。


    没想到接通之后裴硕说：“哥！你上热搜啦！”


    语气里满是赞叹！


    林见渊：“……”


    林见渊火速点开热搜。好家伙，果然是地铁里那件事。


    居然这么快的吗？他居然上热搜了？林见渊觉得有点不可思议。


    这下好了，全世界都知道他精神病了。


    比起捏捏乐会说话，自己上热搜了这件事显得更加不真实。


    林见渊收起手机的时候无意间扫了眼，发现同一时间和他一起登顶热搜的还有另一个词条：


    #时少宁 把恋综上成癫综#


    时少宁？这谁。


    没听过。不认识。大概又是哪个明星吧。


    林见渊把手机放回兜里，重新拿出捏捏乐。


    蜗牛形状的捏捏乐还在摇头晃脑，嘴里嘀嘀咕咕：“彩虹色的胃液是变态的下水，空调坏了，啊，空调怎么又坏了。说好的长期饭票你怎么抱着食物睡觉。下流，超级变态又下流！”


    林见渊：“……”


    什么乱七八糟的。


    不过捏捏乐的胡言乱语倒是提醒他一件事。


    林见渊重新拿出手机，拨通房东的电话，和房东进行了长达15分钟的掰扯。


    掰扯主题还是修空调。


    林见渊威胁：房东负责维修电器是写在合同里的事。再不把空调修好他就要闹了。


    房东不胜其烦，总算答应他今天就找人来修。


    挂完电话，林见渊想起刚刚的热搜，忍不住又觉得窝囊。


    什么地铁英雄。


    连修个空调都要跟房东扯皮半天……什么英雄这么窝囊。


    一想到这里，林见渊又开始感到烦躁，忍不住想抓点什么来发泄一下。


    这一次他没有掏出捏捏乐，而是抓起了手中的捣药罐和药杵。


    一杵。


    “啊！”


    再一杵。


    “啊啊！”


    继续杵。


    “啊啊啊啊！”


    ——小石头在捣药罐里发出尖叫鸡般的惨叫。


    林见渊当然不是什么虐待狂，他把小石头塞进捣药罐里杵杵杵也不是为了听小石头的惨叫。


    主要是这个小石头有个很好玩的地方。


    他这一杵下去，小石头就会裂成两半。再一杵下去，两半小石头就会裂成四半。


    等到小石头被捣成碎渣了，丢着不管过一会儿，碎成渣渣的砂砾们又会重新聚集成一个小石头。


    ——还怪解压的。


    林见渊决定，既然如此，捏捏乐请病假的这几天，就用小石头这个替身来纾解压力吧！


    排队排了挺久，林见渊总算进诊室见到了岑医生。


    林见渊讲述了自己最近遇到的各种事情，岑医生听完之后陷入思考。


    “我的病情是不是加重了？”林见渊喃喃自语，“但是说实话，我最近过得比以前痛快多了。随时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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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地大小癫，心理压力小了不少而且晚上睡眠质量也更好了……哦睡眠好也可能是因为吃了医生你开的药。但是捏捏乐的skip功能真的很好用，就跟打游戏一样。人生有了skip键真的爽得要死……可惜现在不能用了。”


    林见渊说到这里又觉得一阵郁闷，忍不住把捏捏乐掏出来：“医生你能不能帮我看看它到底出什么毛病了。怎么它现在看上去比我还疯。我这病应该不传染吧？”


    岑医生看了眼蜗牛形状的捏捏乐。


    还没等医生开口，林见渊就反应过来：“哦哦对不起，我都忘了这也是我的幻觉。所以捏捏乐发疯是不是也暗示着我的病情在加重？”


    “不一定。”岑医生说着伸手捏了一下捏捏乐。


    啪叽一声。


    岑医生说，“它最开始发疯是什么时候？当时发生了什么？”


    “没发生什么啊，就我睡觉的时候想用它拉长时间让我再睡五分钟……等等，”


    林见渊心里一跳，忽然想起什么。


    “不对，好像不是那个时候。这个捏捏乐平时废话很多的，也很臭屁很喜欢自吹自擂，但是自从那天遇到那个精神恍惚的男人以后它就开始不说话了。”


    其实捏捏乐平常也会突然沉默，比方说林见渊和室友在一块儿的时候。


    但这次不一样。


    以前只要室友一走开，捏捏乐就会恢复欢快活泼。


    这次捏捏乐直接疯了。


    “我是不是该把那个男的找出来？说不定捏捏乐真的是因为那个男的才会发疯的。但这是为什么呢……”


    林见渊又陷入自言自语，“那个男的有什么特殊的……嗯他确实看起来奇奇怪怪的，但这跟我有什么关系……”


    “或许你觉得那个男的跟你同病相怜？”岑医生试探着问。


    林见渊仿佛内心被戳中，愣了一下，点头：“好像是。嗯，医生你这么说我就明白了。”


    那天遇到的那个皮肤苍白.精神恍惚的男人，林见渊一看就知道他有精神问题。


    回想起他浑身脏兮兮，梦游一样走在大街上的样子，林见渊忍不住毛骨悚然。


    他确实很怕自己某一天也变成这样。


    果然是因为潜意识里的不安，所以他才对那个男的特别在意吗？


    “不会的。”岑医生果断地说，“你不会的。你跟他不是一种情况。”


    如此坚定有力的发言令林见渊深感安慰。


    岑医生给他调整了一下药物的剂量，林见渊一番感谢，正要离开诊室，岑医生忽然叫住他。


    “加个微.信吧。”


    林见渊惊讶地一回头，看到岑医生已经掏出手机，点开二维码递过来。


    并说，“以后再遇到不会吃药的情况就微信上问我。”


    “好的好的。”林见渊有点感动，连忙扫码，通过好友申请。


    岑医生真的是个好医生。林见渊发现自己虽然命不怎么样，但运气有时候还是很好的。


    正这么想着，刚走出医院的林见渊又接到了公司的电话——让他回去加班。


    林见渊：“……”


    感慨暂停。


    他麻了个痹的这公司离开我就不能转了是不是我特么就请假一天出来看病都要中途薅我回去是人吗还是人吗难怪我精神病反反复复好不了特么的都是上这个逼班上的！！！


    毁灭吧！！！


    都特么毁灭吧！！！


    ski——


    skip失败。


    林见渊老老实实上班。


    一口气上到晚上九点。


    屁.股都特么快坐烂了。


    好在这次再没有什么蠕动的血丝钻出来吸他的生命力。


    因为办公室里所有血丝都被他互相接上了。


    所有线路都是闭合状态，已经长不出新的分支来钻进人类了。


    好不容易加完班，外面已经灯火通明。


    裴硕跟他一起进电梯。电梯里只有他们两个人，裴硕叹了口气，无奈地说：“我觉得咱们公司这样真的不好。太压榨员工了。”


    林见渊吃惊地看着他，然后更加无奈地说：“我觉得你到现在都还不说脏话，素质真的有待下降。”


    裴硕：“？？”


    裴硕反应过来，捂着肚子哈哈大笑起来。


    裴硕是骑自行车回家。他有自己的自行车而不是租共享单车，充分解决了上下班高峰期扫不到车的困境。


    两人在地铁口分别。


    看着裴硕元气满满骑自行车离去的背影，林见渊忽然有种回到大学里的感觉。


    年轻真好啊。


    不像我，整个人已经被班味腌渍透了。


    林见渊摇头笑笑，踏上回家的地铁。


    路上的风景已经看了无数次，车窗上倒映出林见渊疲惫的脸。


    最近黑眼圈好像又重了？林见渊正想凑近窗玻璃看看，视野里忽然闯进一抹奇异的白色。


    白色身影游荡在空荡荡的网球场上，摇摇晃晃脚步不稳。


    那是——


    林见渊瞳孔一缩。


    地铁缓缓减速，恰好在此时停下。


    林见渊毫不犹豫，当即抓起背包，从打开的车门里窜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