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族有圣物，名为龙息珠。


    龙族每诞生一条龙，其口中皆衔一宝珠，因缘相伴，相依相存，便是龙息珠，亦是这条龙的本命珠。


    龙息珠内记载着主人一生中，最为浓烈的喜怒哀乐，最为难忘的爱恨别离，最为刻骨的贪嗔痴怨。同样，当主人命悬一线之时，龙息珠可力保其一线生机！


    斯人已逝后，龙息珠便定格，留下其生前珍贵影像，只有和主人生前气息亲近者，才可进入此珠，窥得逝者生前的一抹动人风华，一段哀伤记忆。


    姜寓九面前，被将锐在手心捧着的，是一颗银光流溢，晶莹剔透的珠子，这就是属于将离的龙息珠。


    方才他们所见，皆从此珠而出。


    原来如此，也就是说，他们几人在机缘巧合之下，误入了此珠，也因此了解了银龙将离生前几件震撼人心的往事。


    将锐解释道：“今夜我进入这龙息珠，又一次观我胞妹受剥皮抽筋之刑，加上心痛她如今竟已离去，一时气血翻涌，险些走火入魔。在突然感知到有生人气息的时候，才下手没了轻重，还望阁下见谅。”


    态度还算诚恳，结合在幻境中姜寓九几人所看到的关于他的遭遇，以及和将离之间的情感，倒也说得过去。


    银光印着将锐的脸，他的脸煞白无色，竟比则灵还要白上几分，银蓝色双目布满血丝，周身气息紊乱，确实颇有走火入魔的征兆。


    啧，瞧着病歪歪惨兮兮的样子，懒得趁人之危，暂且信他一次。姜寓九扯了扯嘴角，手腕翻转，恣意剑“铮”地一声归入鞘中。


    “这儿是公主府，你来这里做什么？”姜寓九转身朝着怀光几人走去，缓缓问道。


    “实不相瞒，将离死因颇为蹊跷……自她走后我一直在寻找她的死因，以及，她的尸骨。”将锐沉思片刻，语气低沉，带着一丝疲惫。


    “死因？尸骨？将离乃意外离世？”


    姜寓九眯着眼表达了困惑，同时来到另一位惨兮兮的小可怜身旁，伸出手稳稳扶起了小可怜。


    她掌心紧贴住则灵后背，磅礴的灵力不要命似地倾注入则灵经脉，纯净、凛冽但温和有分寸的力量顿时游走则灵全身。


    则灵出了幻境后心绪已然缓和上许多，再加上此刻姜寓九给她灌注的灵力，脸上血色渐渐恢复过来。


    姜寓九观察到则灵的状态，见她缓过气来，且没有什么其他不适，因担忧而紧绷的神经终于稍微放松了些。


    刚放下心来偏头就见李令望一副混不吝的站姿，气不打一处来，姜寓九走过去抬脚作势要踢他，李令望这时候倒是反应神速，立马跳到一边，嘴巴里开始胡言乱语，


    “师姐！你刚刚好威风，好厉害呀！怎么突然要向弱小的我下毒脚了，难道这就是话本子里避免不了的同门相残吗！呜呜，我命休矣！”


    方才要不是姜寓九在他身边，他险些就没了命，现在又神气活现的了。


    实力还有很大进步空间，但胡言乱语的本事已经有点登峰造极了。


    姜寓九哼笑一声，放下腿掸了掸衣袖，无情道：“闭上你的嘴！待此次行程结束，回了紫霄峰你就给我闭关修炼，多余说你！”


    李令望夸张捂嘴，瞄了瞄姜寓九的脸色，察言观色一番，最终认命般长叹一口气，摇了摇头，又痛苦地点了点头。


    姜寓九不想再看他做作的表情，转过身向怀光走去，站定，将怀光上下扫了一眼，挑眉问道：“没有受伤吧。”


    怀光直勾勾看着姜寓九，稍稍凑近她耳边说：“自然是未受伤，但刚刚那将锐忽然消失，闪至姐姐身后时，我心跳得比将锐消失的速度还快呢。”


    又是漆黑一片的环境，又是古怪的感觉。


    和上次有些许不同的是此刻姜寓九身后有一个李令望在哼哼唧唧，一个则灵在探头探脑。


    身处黑暗环境的怀光言语和眼神都比平时多了几分放肆和攻击性。


    怀光说完话就退开了些，留足了二人之间的距离。


    姜寓九笑了笑，对上怀光的视线：“没事，别担心。我心里有分寸的。”


    怀光闻言，嗓音中带了些低沉的笑意：“嗯，这我是知道的，姐姐一向都很厉害。”


    说完就偏了偏头，朝着站在远处不动的将锐睨了一眼，眼底不动声色地划过一抹寒霜。


    姜寓九这才重新注意到将锐一直站在那里。


    自她问出问题后，将锐就再也没有发出什么声响，眼帘低垂，似是在发呆，又似是回忆，面上还带了几分落寞和痛苦。


    “不必为我的问题感到困扰，这本就是东海龙族的私事。我是随口一问，你若不想回答，可以不用说的。”姜寓九双手抱胸，淡淡开口。


    姜寓九没有打探别人家事的爱好，但自踏上齐明国的土地，就给人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诡异感，如今又莫名进入这龙息珠，加之将离事件，公主与那驸马事件，一切变得愈发诡谲……


    将锐抬起头，目光在怀光身上定了一瞬，而后不动声色移开，开口道：“没有什么不可言说的，毕竟几位也在龙息珠内见过小离。”


    ·


    原来，自将离被剥皮抽筋后，元气大伤。将锐寻了一处千年鲛人灵泪池，把将离连带着她的龙息珠一齐安置其中养伤。


    此千年鲛人灵泪池，皆由活了上千年的鲛人泪晶所化，有着强悍的治愈能力，可以修复重大经脉损伤。


    整片东海海域只有两处，正好一处就在他们母后白熙公主留给将锐的封海领域里。


    在修养了七七四十九天后，将离消失了，只留下一小张半透色水母蜕信，上面只有一段话，


    “兄长，故土已远。


    我不愿久留，


    我心一半为你而跳，


    另一半，皆为陈君归。


    不必寻我，望珍重。”


    她最后连龙息珠都未曾带走。


    将锐几乎搜找了整片东海海域，都未曾发现将离的踪迹，他也不明白陈君归是何许人，只当是龙族一无名之辈。


    最终是小鲤说出了实情。


    陈君归是一个凡人，将离去了人间，寻到他并和他在一起了。


    陈君归竟是一介凡人？


    将离是如何和他相识的，又是怎么心系于他的？


    将锐心中有千百个问题，这千百个问题，在他见到将离的那一刻，都烟消云散了。


    因为将离依偎在那俊朗的男子身旁，看上去幸福极了，开心极了。


    将锐不曾出面与将离相见，只每月十五于她门前放一盒鲛珠，皆为上好的千年鲛珠，放在将离身边，对她的身体亦有些好处。


    待鲛珠上的灵气散去，将离还可以拿去集市卖掉，此等品相的鲛珠一颗便可以换得上百两黄金。


    这是他和将离之间心照不宣的默契。


    直到两年后，陈君归高中进士，携将离离开了镇子，将离依旧是留下了一封信告知的将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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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段时间，正是将锐与将翊之间斗争最为激烈的时候，也是龙王将广最忌惮将锐的时候。将锐心想将离在人间，他为其挡着将翊和天锦公主，以及野猪精一族的明枪暗箭，应该没有什么大问题，便没有立刻跟去。


    如今想来，真是万分悔恨。


    这世间法则当真精妙无比，每一位运筹帷幄，满腹计谋的人皆以为自己胜天半子，当真可笑。


    刹那间闪过的念头，习以为常的思维，防不胜防的意外，加在一起足以决定成败生死。


    天道就是这样罢，给人一些温情，又给人一次残酷，如此循环往复。


    只短短十个月后，将离便离世了。


    那日，东方的半边天骤然暗下来，将锐身处龙宫都能听见暴烈雷鸣，声声似呜咽，闪电在云层中狂舞，每一次闪烁都将天地映得惨白。将锐的心脏也一直在沉沉作痛，胸口似压着千斤重物，使他喘不上气。


    还未等他作出反应，手边那颗属于将离的龙息珠宝光四射，光晕足以照亮整座寝宫！


    将锐察觉或许是将离出了问题，他赶忙前往了人间，但将离的气息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就算是手捧着龙息珠，走遍齐明国和附近国家，都无法寻到任何踪迹。


    将锐甚至连陈君归的影子也找不到，他和将离就此如同人间蒸发了一般。


    发生了这件事，龙王将广只惺惺作态地难过了两天，便再也没有提及将离。而将翊，他的好弟弟，抓住了时机，趁他心神不稳之际，部署了暗杀。


    将翊买通了将锐身边的一位心腹鲨卫，以其家人作挟持，强迫鲨卫在将锐睡梦中，将他一击毙命。


    鲨卫失败了，是小鲤为他挡下致命一击。鲨卫以头触礁，自尽，未留下任何话。


    小鲤死了，这个在海底龙宫和将离最亲密的伙伴，为救将离的兄长而死。


    瞧，成或败，生或死，只在瞬息之间，让人猝不及防，难以预料。


    而这只是此后数年中，将翊对将锐，很寻常的一次暗杀罢了。


    他和将翊的斗争，一直持续至去年，将锐终于在他父王面前，亲手斩杀将翊，囚禁了天锦公主。


    龙王将广，垂垂老矣，这十几年间，将锐一直设计使其心魔横生，法力大减。


    如今的将广，整日担忧着他的发妻，白熙公主的冤魂，是否来向他来索命呢。


    ·


    说到这里，将锐低低笑了起来，越笑越大声。


    笑声在幽暗的空间里回荡，也在姜寓九几人的心上回荡，一声又一声，一声高过一声。


    一时间谁也没有说话，待将锐止住笑声，他又慢慢解释道：“直到近几日，我才在这齐明国的长公主府可以感知到她的一缕微弱的气息，所以今夜携龙息珠，来到了公主府。只是没想到，这龙息珠突然被触发，这才遇到了几位，也让我心神遭受干扰。”


    长公主府感知到将离气息？长公主府里藏着的秘密着实不少啊……


    姜寓九若有所思道：“事发突然，谁也未曾料到。”


    “我们不如先行离开这龙息珠，再商议其他，姐姐，你认为如何？”怀光慢条斯理地开口，眼神确实似笑非笑地落在将锐身上。


    姜寓九：“嗯。”


    将锐觉察到怀光的眼神，脸上恢复几分清明，走向姜寓九，“好，我带几位先出去。”


    这话音刚落，姜寓九正要转身，就见将锐浑身猛地一颤，仿佛被雷击中般愣在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