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从这边走向那边，你避开我的一生。」——《我承认》顾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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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随着高考临近，一班也难以免俗，在教室黑板写上了倒计时日历。


    冬去春来。


    春天又带来热烈的夏。


    终于，在艰苦漫长的倒数中，高三进入尾声。


    6月6日。


    高三学生在三中的最后一天。


    章娟擦掉了“倒计时1天”的粉笔字，随手将黑板擦扔到讲台上，开口嘱咐道：“大家都是值得信任的孩子，多余的话我也不多说了，明天就是高考，今天睡觉前定好闹钟，准备好文具和准考证，选一身舒服的衣服。临门一脚，不要因为外在因素，让高中三年的努力白费。记住了吗？”


    话音落下，底下异口同声地作答：“记住了！”


    章娟满意地颔首，推推眼镜，笑着说：“期待收到大家录取的好消息。好了，高三一班，解散。”


    “老师再见！”


    十分钟后。


    越晞跟着放学人流走出教学楼。


    裴思砚这几天都没来，是陈放和她一起走。


    陈放是体特生，文化课成绩在一班中下游，完全够用，自然看上去一点都不慌，笑眯眯地逗越晞：“妹妹，要不要吃个午饭再回去？”


    这两天本就不用上课，学校是安排的考前动员和老师答疑，还有下发准考证之类的琐事。中午之前，高三所有班级几乎全都放了学，让学生回家自主复习。


    这会儿，外头正阳光明媚。


    确实还是午餐时间。


    闻言，越晞摇摇头，低声道：“我想早点回家休息。”


    明天高考，临时抱佛脚大抵是没什么用，但至少能令人觉得安心。


    陈放没有勉强，只是故作失望地“哦”了一声，摸摸头，“那我走了。妹，明天加油啊。”


    越晞：“谢谢，你也是。”


    走到三中校门外，陈放冲她挥挥手，先一步离开。


    越晞停在原地，犹豫片刻，到底还是拿出了手机，翻出了裴思砚的聊天框。


    越晞：【裴思砚，高考加油！】


    裴思砚回得很快：【嗯。我们都加油。】


    越晞：【好。】


    简短的消息很快发送成功。


    她默默握紧手机，仰头望了一眼天。


    此刻，天空没有丝毫薄云，太阳如同一个巨大的火球，赤裸.裸地炙烤着大地，将世间所有阴霾驱散殆尽。


    没有晦暗阴影，便好似一切前程都是光明闪耀的。


    她完全没想到，仅仅20个小时后，变故突生。


    6月7号。


    晨起，海城天色就是阴沉沉的。


    气温比前一天低了几度，体感还算舒适，对考生来说是件好事。


    早上7点半，越晞洗漱完，收到了裴思砚的消息。


    裴思砚：【一会儿顺路来带你去考点。】


    裴思砚：【八点左右到你们小区。】


    现下，海城高考仍旧采用3+1独立命卷形式。


    他俩选的+1科目都是物理，自然被安排在同一个考点。


    考点在海城实验中学，和三中是相反方向，相比之下，距离延西一村也稍有些远。


    越晞原本计划打车过去。


    地图显示大约25分钟能到。


    她想了想，打字回复：【不用麻烦，我自己打车就行。】


    但裴思砚的态度很干脆：【没关系，顺路。】


    既然他这么说，越晞也没有再推拒，道谢应下。


    事实上，她当然也想在进考场前再和裴思砚说几句话。


    想说她已经做好了上T大的准备。


    或者，哪怕只是简简单单见一面，说几句话，她就能鼓足勇气向前奔跑，向他的世界奔跑。


    思及此，越晞脸上不由自主地露出笑意来。


    “……”


    这会儿，家里安安静静的，越俊不在。


    大概也不知道今天是女儿高考的日子。


    越晞将喝过牛奶的杯子放到水槽，再次检查了一遍准考证和笔，背上书包，深吸一口气，拉开房门，大步往生命更光亮的地方走去。


    只是，甫一转出这一排楼房拐角。


    倏忽间，前面冒出了好几个男人，将她的去路挡住。


    越晞愕然瞪大了眼睛，后退半步，警惕地说道：“你们是谁？麻烦让让。”


    话音落下。


    几人身后出现了张颇有些熟悉的面孔。


    越晞怔了怔，心脏重重一跳。


    这男人……是之前在小区门口见过的花臂男！


    花臂男还是那副猥琐表情，转着手机，盯着她，不怀好意地狞笑起来。


    “小妹妹，总算让我们找到了哈。”


    越晞蹙起眉，咬牙喝道：“我不认识你们！让开！我要喊人了！”


    花臂男：“你喊啊。你看看会不会有人来帮你。”


    “……”


    闻言，越晞目光四下转了转。


    延西一村是老小区，十几年前可能还不错，到现在，几家物业互相推诿，几乎等于无人管理，连小区保安都是混日子的大叔，平常躲在保安亭里不见人影。


    更何况，小区里大部分业主又都是上了年纪的老年人，这几个男人一看就是流氓混混，旁人见了恨不得绕着走，压根没人冒着风险靠近这边，来看看情况。


    花臂男继续道：“你也别找人帮忙了，我知道你今天高考，耽搁不起，现在把手机交出来，打电话给你爸，问他人在哪里。只要问到地方，我们马上放你走。妹妹，别紧张，我们是收债的，不是□□哈。”


    “……”


    有之前的前车之鉴在，这话从他嘴里冒出来，实在没什么可信度。


    不过，越晞确实时间紧迫，没办法，只能顺着他的意思，将手机摸出来，点出了越俊的手机号，拨通。


    “嘟、嘟、嘟……”


    忙音响了十几下。


    等等的时间漫长到令人胆战心惊。


    终于，那头接起来：“喂？”


    越晞急急忙忙开口问：“你在哪里？”


    越俊十分警惕，“干嘛？”


    越晞觑了觑前面那几个男人，全都是凶狠的模样，牢牢地堵着路。


    她咬了咬牙，压低声音，道：“别人问的。”


    “谁？”


    “你别管了，就问你在哪里？”


    越俊哼笑一声，怒吼起来：“你个小畜生，准备把你老子供出去是吧？！你想害死我！你跟你妈一样！都是贱.人！养不熟的白眼狼！！”


    他声音太响，路上又过于安静，哪怕没开免提，花臂男也听得一清二楚。


    下一秒，花臂男一把抢过越晞的手机，对着话筒厉喝：“越俊！你连你女儿都不管了？！再不还钱，信不信我现在就把她卖到山里去！”


    越俊：“随你们怎么着吧，小畜牲想出卖我，被打死也是活该！”


    没想到他这么没人性，连花臂男都有些气结：“你！”


    越俊：“还有，我没钱，我也不在海城，再也不会回来了，你们找不到我的！别做梦了！”


    说完，他毫不犹豫地切断了电话。


    花臂男气急败坏，将越晞的手机狠狠掷出去——


    “啪！”


    手机摔到不远处的水泥地上，瞬间四分五裂。


    见状，越晞瞳孔一缩，尖叫：“你干什么！”


    “什么干什么！你爸都不管你了！你就认命吧！”


    说着，花臂男上来就要抓她。


    越晞“蹬蹬蹬”飞快往后退，掉头就想跑。


    花臂男使了个眼色，后面两个男人就把另一边也挡住，顺手抓住了越晞的手臂，把她按在原地，动弹不得。


    越晞：“你说过只要我打电话就放我走的！”


    花臂男：“我说的是，你问出越俊在哪里就放你走。现在他自己偷偷跑了，我们的钱拿不回来，你还想走？”


    “……”


    越晞都快要哭了，用力咬着唇，努力保持冷静。


    她脑袋开始飞速运转，思索着脱身的方法。


    考试八点半就要入场，在这里耽搁大概有了一刻钟，时间真的不多了。


    另外，裴思砚应该已经到了……会不会因为等不到她着急？


    越晞被两个男人扯着往前，几步路都走得踉踉跄跄。


    倏地，她灵光一闪，开口喊道：“别拉我！越俊欠了多少钱！我还给你们！”


    花臂男嗤笑一声，“你？你一小孩，哪来的钱？”


    越晞：“房子，这里的房子！”


    延西一村是越俊的婚前房，和白斐莹离婚时没有分给她。


    也是因为这套房存在，打离婚官司的时候，白斐莹拿不到越晞的抚养权，只能将越晞放在这里。


    但怕越俊拿房子去赌，房本一直被越晞爷爷管着，越俊没办法，这些年越晞才能有个落脚地。


    现在情况危急，越晞要脱身去考试，也顾不得那么许多，只想赶紧把人打发走，才提起了房子的事情。


    没想到，花臂男又是冷笑一声，“妹妹，你还不知道吧，这套房子上周被你爹抵押出去了。用不了几天，人家就会上来收房喽。……要不然，你以为我们怎么知道确切的楼牌号的？”


    越晞：“……”


    花臂男：“你也别挣扎了，越俊跑了，房子没了，你也没地方去。高考有什么用？考上了照样没钱念，还不如跟着哥几个走，哥给你找个好去处，保管你以后吃香的喝辣的……”


    话音尚未落下，一阵风从后往前袭来。


    突如其来“唰”地一声破空声，那花臂男被重重打飞出去。


    紧接着，抓着越晞手臂的那两人也被两脚踢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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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她重获自由，立马扭头看过去。


    “裴思砚……”


    裴思砚一把牵住了她的手，没有丝毫游移，也没有放什么狠话的打算，抓着她就跑，“快走！”


    两人一路狂奔，手牵手，像私奔在穷途末路上的两道影子，直直地冲向小区大门方向。


    外面有出租车正在等着他们。


    此刻，对越晞而言，没什么比高考更重要。


    裴思砚很清楚。


    谁也不必多费口舌。


    ……


    纵然车开到了最快速度，一路通畅，两人赶到考点时，距离开考也只剩十分钟。


    只差一点就要迟到。


    还好。


    越晞气都没喘匀，监考老师就已经开始发试卷。


    她心跳还“怦怦怦怦”地慢不下来，哪怕做了七八个深呼吸，依旧觉得心慌意乱。


    早上发生的事情在脑海里盘旋。


    越晞用力握了握拳，试图将杂念撇到一边，专注在考卷上。


    只是，夏日炎炎，教室空气似乎有些浑浊。


    渐渐地，汗浸湿了棉质短袖，贴在后背上，像湿哒哒的口香糖，黏腻又令人焦躁。


    卷子上的铅字也变成了密密麻麻的蚂蚁，晃得她眼花缭乱，难以思考。


    “……”


    走出考场时，越晞只觉得心如死灰。


    第一科考的是她最擅长的语文，之前几次模拟考都有130分以上的高分，完全称得上胸有成竹。


    没想到，因为考前那个突发状况，直接致使她写得乱七八糟，好几道主观题都改了几遍。


    作文也是。


    切入点好像有点问题。


    辩证也没写明白。


    越晞越想越觉得胃疼，眼眶不自觉发烫。


    她咬了咬牙，用手按住胃，继续跟着人潮往海实校门外走去。


    裴思砚也在这个考场。


    但她不打算去找他，免得自己更加影响到他的状态。


    反正，手机也被那群人摔碎了，联络不上的。


    ……


    两天高考，堪称兵荒马乱。


    自打第一天花臂男出现后，越晞不敢回家，中午到商场吃饭，晚上就在附近开了个宾馆睡觉。


    她没手机，幸好身上还提前备了些钱，不至于身无分文流落街头。


    至于裴思砚，越晞不想让他再为自己操心，两天都故意躲着，不让他找到。


    直到8号下午。


    最后一科考试即将结束。


    考场铃声还没打，裴思砚已经出现在越晞她们这个教室外。


    越晞检查了几遍，正仰头放松时，余光恰好扫到他的身影，吓了一跳，蓦地花容失色。


    眼见时间只剩2分钟，她没硬撑着坐到最后，匆匆起身交了试卷，快步跑向裴思砚。


    “……你怎么来了？”


    越晞小声问。


    裴思砚低头看向她，叹气，“怕你又偷偷跑了。中午去哪儿了？昨天晚上呢？”


    他怕花臂男他们再去越晞家守株待兔，昨天原本是打算带她回自己家去。


    反正爷爷奶奶在，家里空房间也多。


    让越晞借住上几天，绝对没问题。


    没想到，裴思砚在校门口等了半天，等到考生全走光、校门关上，一直没等到人，打她电话也打不通，才发现她已经跑了。


    白天在出租车上，她一边为自己的处境担忧，一边又露出了似乎很对不起他的愧疚神色，始终是坐立难安的模样。


    加上时间太匆忙，中途，两人话都没能说上几句。


    裴思砚猜，她多半是觉得连累他，害得他也差点迟到，所以这两天都不肯再来找他，连一句解释也欠奉。


    果然，越晞听到他问，立马有些手足无措起来，轻声讷讷道：“……去住宾馆了。对不起啊裴思砚，害你担心了。你考得怎么样？”


    “……”


    裴思砚没说话，只是一副高深莫测的表情，轻飘飘地注视着她。


    越晞愈发紧张，声音也开始发抖，“对不起，你……”


    下一瞬。


    一只大手落到了她脑袋上，用力揉了几下。


    剩下的话就这么乱七八糟地咽回去。


    而后，裴思砚的声音响起：“逗你玩的，当然是正常发挥了。你在胡思乱想什么？为什么有麻烦不来找我？是觉得我帮不到你吗？看不起人？”


    “……”


    说话功夫，收卷铃响。


    刹那间，偌大一个校园开始热闹起来。


    十年寒窗，在此刻告一段落。


    两人默契地放缓了脚步，渐渐地，混入了从各个考场涌出的考生之中。


    周围所有人都在说话，越晞的声音变得几不可闻：“裴思砚，我考不上T大了。”


    语气如同一声心碎叹息。


    弥足无可奈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