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执跟着护士走到ICU门口，先是被示意换上无菌服，他迅速脱下外衣，双手略显僵硬地套上浅蓝色无菌衣，戴上口罩和鞋套，整个人被裹紧一片医用布料中。


    等一切整理妥当，江执闭了闭眼，强迫自己稳住呼吸，走进ICU。


    床上的苏念棠安静地躺着，呼吸罩遮住了大半张脸，身上插满了导管，只有心电监护仪在一旁平稳地滴着，提醒着江执，她此刻是脆弱又真实地活着。


    江执小心翼翼地伸出手，隔着无菌手套触碰她冰凉的手指，轻声开口：“棠棠，是我，江执，抱歉我来晚了。”


    他顿了顿，眼眶发红，“你听得到我说话吗？你是不是也害怕？”


    “我听到医生说你没有求生意识。”泪水无声地滑过，他颤抖地继续开口：“我很害怕，我怕你不肯醒过来了。”


    “我们好不容易走到这一步，棠棠，不要抛弃我......”


    江执紧紧攥着苏念棠的手不放，明明早上他们还在一起吃早餐，笑着打趣对方，而现在，她躺在这冰冷的病床上，连睁开眼睛都成了奢望。


    “你说小说里你的结局也是这样的，当时我都不敢听你描述，现在真的亲眼看到这一切发生时，我才知道，这有多么令人害怕。”


    江执的泪水一滴接一滴地，沾湿口罩边缘，他将脸轻轻贴近她的手背，低声说：“其实我早就恢复了记忆，早就想起来那些你以为我忘掉的过去。”


    他的声音越来越哑，有着再也克制不住的痛苦：“我什么都记得，所以你再给我一点时间，让我守着你，听我把那些没说完的话，都一字一句地告诉你，好吗？”


    “我爱你，棠棠。”


    “我爱你，苏念棠。”


    江执什么都做不了，他只能一遍又一遍地在心中祈求，哪怕只是让她听到他的呼喊，哪怕只是再给他一个机会，不再让她独自一人承受一切。


    他试着一遍又一遍表达自己的爱意，想要唤醒苏念棠那微薄的求生意识。


    脑海里忽然闪回一幕，上周，她靠在他的怀里，手捧着一杯热可可，笑眯眯地说：“等你忙完这一阵，我们就一起出去走走吧，哪怕看看街边的落叶也好。”


    他那时只是低头亲亲她发顶，嘴上答应，心里想着怎么给她一个惊喜。谁能想到，这一句再平常不过的约定，竟成了此刻最让人痛彻心扉的画面。


    身后的护士在后面提醒道：“先生，探视时间结束了。”


    江执被这句话拽回了残酷无情的现实世界中，整个人一滞，目光再一次落在床上的苏念棠身上，不舍与痛苦一同涌上喉头。


    终于，他缓缓松开紧握着她的手，俯身替她理了理脸侧那缕发丝，“我在外面等你，无论等多久。”


    说完这句，江执勉强站起身，每迈出一步都格外沉重。他几乎是一步三回头，不舍地看着病床上的苏念棠，直到门彻底关闭。


    苏念棠昏迷后，她的脑海里有一片白茫茫的世界，她的视野里什么都没有，既没有天、也没有地。


    她试图站起来，双脚落地时发现没有触感，像踩在云朵上。


    “这里......是哪里？”苏念棠喃喃自语，声音飘出去老远，但半天听不到一点回音，只有无边的死寂。


    她试着向前走几步，却感觉四周如同被一层透明玻璃罩着，不论怎么前行，总也走不到边界。


    这是鬼打墙？还是说是一场无尽的梦境？


    心底隐隐生出一丝恐惧，她停下脚步，缓缓转身，视线扫过身边虚无缥缈的白色空间。


    “我这是死了吗？”


    隐隐地，她能听见一丝低不可闻的仪器滴答声，时断时续，突然有个熟悉的声音，隔着远方传来，异常低沉沙哑，还有着浓浓的疲惫和眷念。


    就在这时，前方那片虚无中泛起一丝微光，缓缓勾勒出一个模糊的人影，静静地站在那里。


    又是系统吗？


    苏念棠心中涌起一股说不清是无力还是厌烦的情绪，忍不住嘀咕：“好烦，怎么每次快要死的时候都要见到你。”


    她盯着那个逐渐靠近自己的模糊人影，心里盘算着这次又要开什么条件，或者又要谈什么该死的交易。


    对方忽然快步向前，看上去想要扑通跪下，苏念棠吓了一跳，连忙伸手去扶：“哎哟，别跪啊。”


    那人眼眶通红地站定在她面前，整个人都在微微颤抖，呼吸也乱了节奏，嘴唇张张合合半天，找不到合适的词汇开口。


    终于，她再也憋不住，鼓起勇气，“棠棠！我终于见到你了。”


    说完，她双手慌张地捂住嘴，泪水再也忍不住涌出来，眼神里闪着崇拜和欣喜，连身后的虚无空间也跟着变得亮堂以来。


    可苏念棠看不清她的模样，大致能看清轮廓，只能看到人影从灰色变成了粉色，那么粉色正剧烈晃动。


    不过，她可以确定的是，这和上次那个冷漠的男声系统不是一个人。


    “你是？”


    “我是你的后援会会长！”粉色人影听到偶像的问题，自豪地说出自己的身份。


    苏念棠对这个后援会有点印象，“我知道你们，是你们当时拼尽全力把我母亲的信送到我身边。”


    粉色人影激动地点头，“对对对！就是我们！”


    “当时那封信不应该出现的，是我们从无数端口拼死冲破设定屏障，牺牲了一个又一个账号，甚至一把火烧掉了原先那个老掉牙的系统后台。”


    人影接下来多了几分邀功的喜悦，“但我们怎么可能止步于此，我们后援会的人潜伏进系统总部，一路晋升成系统总部的高层。”


    说到这里，她忍不住轻笑，粉色轮廓微微颤动：“幸好干掉了，不然这次真的要出大问题了。”


    她怕苏念棠多想，又赶紧补充：“其实那个系统本就应该大换血的，太腐朽和固执，跟不上新时代的节奏。”


    “而且，系统代码里也有人在暗暗帮助我们。”粉色人影语气中带着一丝神秘与感激，“那些关键节点，总能在我们行动时莫名其妙地开绿灯，就像是有人提前动了手脚。”


    苏念棠听完，心中涌过一股暖流，她对着粉色人影郑重地鞠了一躬：“谢谢你们为我做的这一切。”


    粉色人影手足无措，她慌忙地往前飘进半步，“哎呀，棠棠，不用这样的！”


    “我们后援会的人能聚在一起，都是因为你，你面对苦难从不低头，就算再痛也站得笔直，这份勇气鼓舞了我们，让我们也敢去对抗那些曾经不可撼动的东西。”


    “所以，能为你做点什么，我们心甘情愿！”


    苏念棠问：“那为什么我现在会在这里？”


    粉色人影小心翼翼地解释：“因为你被人刺伤，生命一度垂危，所以才游离在生与死的边界上。”


    说完，她悄悄凑近些许，接着补充道：“因为是上一个高层犯的错误，他没有及时夺回对杜璐的掌控，等我们察觉后，杜璐已经彻底失控。”


    她叹了口气，满是自责，“我们原本以为，她只是会暗中干预剧情，没想到她已经走到了这一步，彻底疯了，不惜亲手杀人。”


    “所以，这也是我们的过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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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是你放心！这一次，我们绝不会再退让，也不再按什么规矩办事，不惜一切代价，也要让你重新活过来。”


    听完这番话，苏念棠微微一笑，“你们已经做得很好了。”


    “能坚持到现在，愿意为我做到这一步，我已经很幸运了。”


    “棠棠......”粉色人影哽咽着，双手无措地抬了又放，最后轻轻地掩住脸，哭得肩膀一抖一抖，“你总是这样，不论多痛苦，也要给我们力量。”


    “能遇见你，真的是我们这群人的幸运。”


    苏念棠伸出手，想要触碰粉色人影颤抖的肩膀，给她一点真实的安慰，可她惊讶地发现，自己的手竟径直穿过了那虚无的身影，什么也没能触到。


    粉色人影见状，更加无措了，慌忙地擦掉脸颊上的泪水，“对不起，我们在这个世界只能以这种形态存在，没法让你触碰。”


    苏念棠怔了片刻，随即轻轻收回手，温声一笑：“没关系，就算摸不到，我也能感觉到你们就在我身边。”


    粉色人影：“虽然你现在触碰不到我，但是我们也并非什么都做不了。”


    苏念棠问：“什么意思？”


    “你之所以能出现在这里，是因为你游离在生死之间，这也是你最后的机会，我们找到了一个方法，或许能帮你重新回到现实。”


    听到这里，苏念棠不自觉屏住呼吸：“什么方法？”


    “你只需要找到属于你的那份执念，让它引导你回去。而我们，也会在这里用尽一切力量为你开路。”


    粉色人影刚说完，身边忽然一阵微风吹来，一个熟悉又温暖的气息悄然靠近。


    “棠棠。”


    苏念棠整个人一颤，不敢置信地转头望去，眼前，那个一身素白衣裙、眉眼间带着浅浅笑意的女人，缓缓向她走来。


    “妈？”苏念棠喉咙发涩，眼眶迅速蓄满泪水。


    叶宁点了点头，向她伸出双手，“执念就是，你心底最放不下的人，就是你回去的方向。”


    粉色人影在一旁补充：“你们之间还有太多未说完的话，太多未做完的事，正是这些，把你和现实牢牢连在一起。”


    苏念棠踉跄着想扑进叶宁怀里，手臂穿过母亲虚幻的身影，落了个空。


    她呜咽一声，泪水簌簌落下：“但是妈妈，我舍不得你。”


    女人眼里闪着泪光，伸手虚虚地拂过苏念棠的脸颊：“我知道，宝贝。可是你要记住，放不下的，不只是我，还有那个一直守护着你的人。”


    苏念棠：“我明白了，是江执，我舍不得离开江执。”


    “棠棠，我带着你走一段路。”


    粉色人影站在一旁，悄悄抹了抹眼角，轻声附和：“你妈妈说的没错，我们也会为你打开那道门。”


    “棠棠，别怕，我会一直陪着你，直到你找到回去的路。”


    叶宁虚虚地握着苏念棠的手，慢慢引导着她塌上那条模糊的光路。


    脚下的空间变得逐渐明亮起来，白色迷雾也被一点点驱散，前方隐隐约约显现出一条通往远方的光路，犹如通向现实世界的桥梁。


    “宝贝，我的宝贝棠棠，接下来的路只能靠你自己走了，但是妈妈会一直在你身后。”


    粉色人影兴奋地挥手：“还有我！以及我们后援会也会一直陪伴着你！”


    她们的话驱散了苏念棠心中的迷茫和恐惧，她用力点了点头：“谢谢你们！”


    光路渐渐展开，苏念棠深吸一口气，坚定地迈出了脚步，身后的叶宁和粉色人影温柔地注视着她，直到她完全消失在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