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承泽无比清晰地意识到，他的背叛对于黎姜来说，是一件多么痛苦的事。


    过去的他毫不在意，明知道自己的行为是错的，却仍然和白梦琳出双入对，沉浸在暧昧关系里沾沾自喜，婚姻和妻子仿佛都成了可有可无的摆设，随时可以丢弃。


    可现在，他后悔了。


    于是痛苦的情绪像一把回旋镖，狠狠扎回到他身上。


    “对不起……”


    谈判桌上从不落下风的周承泽，此刻笨拙得说不出完整的话来，连一句“对不起”都显得那么苍白无力。


    “我可能永远都无法原谅你。”


    “……”


    “如果真是这样，你说该怎么办呢？阿泽……”


    黎姜抬手，手掌抵在周承泽的胸口上，这一次他没有再用力，轻轻一推便松开了手。


    两人的对话最终以沉默收扬，此后好几天，黎姜没有再跟周承泽说过一句话。


    一直到周承泽母亲生日那天。


    周母今年六十整，算是人生中最重要的寿辰之一，寿宴自然要办得隆重热闹。


    黎姜作为儿媳，原本该早早赶到周家老宅，像往年一样以主人家的身份帮忙招待宾客，但这次直到晚宴正式开始才款款而来。


    她穿着一身剪裁得体的旗袍，松绿色的绸缎贴合身形，勾勒出迷人的曲线。


    手腕上一只春带彩的翡翠镯子，指间流转间翠色欲滴，和旗袍的颜色相得益彰，正是前段时间刷卡一百九十八万买下的那两样。


    此刻的她古典优雅，仿佛从旧时光里走出来的画中人，美得让人移不开眼。


    一旁的周承泽同样光彩照人，黑发整齐地向后梳着，露出饱满的额头和深邃的眉眼，简约的黑色西装衬得他肩宽腿长，气质卓然。


    黎姜挽着周承泽的臂弯，缓缓踏入灯火辉煌的宴会厅。


    他们站在一起，男人英俊挺拔，女人温婉动人，宛如上天精心雕琢的一对玉人，也让曾经见证过周家三少爷“为爱痴狂”的宾客们连连感叹——


    “真是佳偶天成。”


    尽管周承泽和白梦琳的关系并不算隐蔽，甚至可以说是半公开的状态，但宾客们都表现得毫不知情，恭维的话像一层薄薄的糖衣，虚伪地掩盖着底下并不童话的现实。


    黎姜觉得很没意思。


    这些人总是嘴上一套心里一套，如果今天站在周承泽身边的是那个女人，他们同样会赞叹“天生一对”吧？就好像从来不会当面叫她“捞女”一样，人前永远维持着得体的表象。


    ——这是他们作为上流人士的基本教养，或者说圈子里心照不宣的规则。


    “妈，生日快乐，”周承泽笑着拥抱了周母，不好意思地解释道，“我们来迟了，怪我，忙起工作来就忘了时间。”


    “你呀，跟你爸爸一样都是工作狂，吃饭了没呀，肚子饿不饿？”


    周母慈爱地拍了拍小儿子的手臂，脸上没有一丝不悦，至于旁边的黎姜，直接被她无视了。


    “还真有点饿，妈，我先去吃点东西。”


    周承泽抓住黎姜的手腕，拉着她往甜品区走去。


    “哎哟，瞧瞧你家阿泽，这黏糊劲儿，可真是随了他爹年轻的时候。”


    杜太太端着香槟走过来，话里话外意有所指，带着几分促狭的笑意看向周母。


    周母闻言也不恼，慢条斯理地抿了口香槟，不咸不淡地回敬道：“可不是嘛，总比某些人家儿子强，三十好几了还单着，我这个做阿姨的都替他着急。”


    “哪里就三十好几了？安和今年的生日还没过，现在才二十九而已。”


    “瞧我这记性，还以为安和三十好几了呢。”


    “呵呵，他现在单着也好，慢慢找，给我找个顺心顺意的好儿媳。婚姻大事总得慎重一点的，你说是不是？”


    这话简直就是直白地说，周承泽当初太冲动，所以才娶了黎姜这种样样不得周母满意的“灰姑娘”了。


    “咱们做人父母的，还是得开明一些，家世如何不重要，得孩子自己喜欢才行。毕竟啊，谁家也没有皇位要继承不是？”


    周母保持微笑，优雅反击。


    两人你来我往，唇枪舌剑间是持续了几十年的较量。


    杜太太是杜安和的亲妈，她和周母从中学时期开始便是对手，年轻的时候比成绩比美貌，后来比男朋友比丈夫，结婚后便开始比孩子了。


    周承泽早早结婚，但黎姜家世差能力差，且两人成婚七年都没能造出一儿半女来。


    而杜安和风流浪荡，没有固定的女朋友，还一度对外宣称自己是不婚不育主义者。


    在儿女婚事上，周母算是略胜一筹。


    当初周承泽爱上灰姑娘黎姜，为此不惜和周家决裂也要娶她，气得周母差点进医院。


    杜太太知道周母看不上黎姜，日常便十分喜欢打趣周承泽和黎姜是真爱，周母便会以杜安和不肯结婚作为反击，属实是伤敌八百自损一千了。


    “好啦你们两个，一把年纪了还吵吵嚷嚷的，被小辈们听见可是要笑话你们的。”


    “素心今天生日，这大好的日子，美云你可悠着点啊。”


    汪太太和言太太也过来了，几人是几十年的老交情，说起话来十分随意。


    “好吧，看在你今天生日的份上。”


    杜太太先服了软，气氛变得和平起来，话题转向儿女家常。


    “安和还是不肯去相亲？”


    “嗯，那臭小子！你家思远呢？”


    “我可劝不动他，跟阿泽学的吧，说是要找一个合乎心意的妻子。骏齐是不是快要结婚了？”


    “问过他了，他说不想那么早踏入爱情的坟墓，过个两年再谈结婚的事。”


    ……


    周母几人的谈话，黎姜一概不知，被周承泽拉到甜品区后，她看到了一个有些面熟的人。


    是汪骏齐现在的女朋友，名字应该是……白萱。


    “周承泽你来得有点晚哦？”白萱笑着和周承泽打招呼，接着看向黎姜，“这位想必就是你太太了吧？”


    黎姜敏锐地察觉到，白萱的目光中藏着不动声色的权衡，其中夹杂着一丝若有似无的敌意。


    这种隐晦的敌意被包裹在亲切的表象之下，却逃不过她的直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