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底，报名当天早上。


    乔舒把沈蔷和左雾，还有郑仪三人叫到了办公室。


    郑仪是潘梦的同桌，很内向文静的一个女生。


    “这次去帝京附中三天学习，他们那边学校里很多标语都是学生自己写的，书法非常厉害，社团联合会那边的孟老师，决定这次一定要把咱们一中一直办不起来的书法社团重点关注，操办起来。”


    乔舒看着沈蔷和郑仪，“沈蔷和郑仪之前在书法比赛分别得过一等奖二等奖，你们两个先带书法社团一段时间。”


    两个女生点头，“好的，老师。”


    乔舒目光转向左雾，笑得温柔，“左雾，你的字写的那么好，你帮着沈蔷和郑仪，给咱们书法社撑撑场面。”


    左雾规矩的穿着校服，看着像个乖学生。


    偏偏那双冷酷的眉骨间敛不尽的恣意匪气。


    看着乔舒那双闪烁着期待的眼睛，左雾最终点了点头，散漫地啊了一声，“行。”


    乔舒笑起来。


    见到左雾第一眼，就很看好她。


    虽然人冷冷的。


    但那种骨子里散发出来的礼貌修养是骗不了人的。


    这样的学生，怎么会是资料上劣迹斑斑的女生。


    不过不论好坏都是自己班里的学生，老师的存在就是要教育引导他们变得更好。


    现在知道左雾超凡的设计天赋，乔舒更觉得她能教这样的学生是自己的荣幸。


    乔舒从抽屉里拿了糖给她们，“孟老师还找了几个其他班书法还可以的学生，你们去社团和他们会合，好好准备下午的社团纳新。”


    “知道了，老师。”


    三人直接去社团大楼。


    社团活动室非常大，由每个社团根据当天活动情况自行划分区域。


    这会儿时间早。


    活动室只有器乐社团的左天心和陈深他们一群人在。


    九点校门大开，学生入校报名。


    器乐社团的人要去校门口合奏“por una Cabeza”迎新。


    孟老师把左雾和沈蔷他们带到活动室里，一指那边拼起来的巨大桌子。


    “要写的材料，纸张，横幅，以及金银黑墨水全都给你们准备好了，先写横幅，一会儿挂到各年级的楼前，还有主路，要给家长们展示，还要拍开学纪录片，同学们，都拿出真本事！让所有人都看看我们衡阳一中学子们的才华横溢！”


    孟老师慷慨激昂，转头又朝着左天心一群人说，“器乐社团的同学们也是！”


    左雾双手插兜，看了老师一眼，不语。


    衡阳一中的热血怎么跟传销一样。


    “好了，你们忙吧，有事就到对面办公室找老师。”孟老师说完，微笑着握拳用力冲他们比了个加油的姿势，走了。


    老师一走。


    活动室的气氛变得有些微妙。


    左天心看了眼那边正在勾兑墨水的左雾，脸色微微透着苍白，弱不禁风的。


    好像被欺负了一样。


    “没事吧？”陈深望着她，知道左雾最近在作，影响了她的情绪。


    左天心咬唇，摇了摇头。


    低下头，默默检查着自己的大提琴，手指在琴弦上拨弄着。


    “不用把她当回事，一会儿的演奏重要。”陈深拍了拍左天心的肩膀，转头看向其他人，“大家先化妆换衣服，一小时后，我们去校门口。”


    活动室有化妆的地方，化妆师团队也早就到了。


    一群女生先去化妆。


    这时，李屹京和景一鸣江扬一群男生走进来。


    “你们怎么来了？”郑仪诧异的看着他们。


    “我们来帮你们挂横幅。”江扬上前，“你们写的怎么样了？”


    李屹京看着左雾写的横幅。


    【山舞银蛇，原驰蜡象，欲与天公试比高。


    ——高三部·左雾】


    “这句我喜欢。”李屹京修长手指敲了敲横幅上的后半句。


    欲与天公试比高。


    江扬第一时间去看左雾的字。


    黑金笔墨肆意挥洒，粗细纵横的流畅线条，笔力苍劲锋利，又透出几分克制的沉敛。


    仍然遮掩不住扑面而来的恣意张力。


    黑金毛笔字，几乎将左雾那自成一调的嚣张字体间的锋锐冷酷推到极致。


    “靠！这字也太帅了！”


    江扬心里开始责怪父母，为什么小时候不送他去学书法。


    作为父母，怎么能没有一点前瞻性，回去就让他们好好检讨检讨自己。


    景一鸣和严复竖了个大拇指，目光往沈蔷那边一偏。


    【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


    ——高三部·沈蔷】


    瘦金字体，将诗句中俯视一切的凌然荡气倾数展现。  景一鸣愕然的看着沈蔷。


    沈蔷性格平淡沉默，看着一点儿都不像是写瘦金体的人。


    郑仪写的是：【长风破浪会有时，直挂云帆济沧海。】


    郑仪是极其标准的楷书，横平竖直，跟打印出来似的，整整齐齐，方方正正。


    其他学生选的也都是壮志凌云的诗句。


    【穷且益坚，不坠青云之志。】


    【俱往矣，数风流人物，还看今朝。】


    ……


    “还得是我们的文化自信！”江扬自豪的叉着腰。


    横幅竖幅数量写够了。


    一群人一个一个拉开检查有没有错字。


    字体各有风格，各有千秋，都漂亮的不行。


    堪比书法家。


    几乎移不开眼。


    景一鸣啧啧感慨，“我们衡阳果然卧虎藏龙，一个个才华横溢！”


    其他人嘴角压着笑，谦虚的摆摆手，“基操基操。”


    不远处，正在化妆的邱淼看着镜子里，说说笑笑的那群人，脸色透露着鄙夷，“学校怎么没提前说书法社要再办，还让他们也来了社团活动室，纯给我们添堵……”


    潘梦不用合奏，过来陪左天心和邱淼她们，顺便给她们拍照。


    也厌烦的说，“真晦气，影响人心情。”


    孟老师中途过来看看进展。


    见到左雾写的，神色大震，兴奋的当即一指，“这幅，挂到迎新路第一位！写的真好啊，怎么写的这么好！”


    孟老师看向左雾，“左雾，你书法老师是谁，能不能给老师推荐下？”


    左雾单手抄兜，斜倚着桌子，“自己随便写的。”


    “创宗派！！”孟老师肃然起敬，“那很有天赋了。”


    左雾沉默了下。


    左天心看着镜子里，李屹京和严复拉开的左雾写的那个横幅，手指抠紧了座椅。


    她几乎能想象到。


    那些家长进入学校，第一眼看到左雾写的横幅，会有多关注那上面左雾的署名。


    到时左雾的名字在学校会多风光。


    她垂下眼，掩去眼底浓烈的嫉妒冷意。


    不重要了，这些都不会发生。


    左雾出现在活动室虽然在她意料之外，但对她是有利的。


    今天之后，她倒是要看看，左雾还有什么脸在衡阳待下去。


    左家还会不会有她的位置。


    左天心胸口憋闷的那股气散开，唇角勾了勾。


    一群男生抱着左雾一群人写好的横幅竖幅离开，要配合学校后勤的工作人员挂到该挂的地方。


    “左雾，我们一会儿就不上来了，等中午再一起准备纳新的东西。”其他班一个同样被孟老师临时抓壮丁到书法社的男生说。


    他们还要去当志愿者。


    新高一的学生今天报名，要领路，要介绍校园。


    左雾点头。


    活动室重新安静下来。


    左雾翻出鎏金信纸，继续调金色墨水。


    沈蔷翻了翻孟老师准备的纸和墨，“这些不够，准备的笔也没有适合我们的粗细。”


    郑仪：“我去买，正好想买点彩色墨水。”


    沈蔷想了想，看向左雾，“我和郑仪一起去，买的多，我怕她拿不了。”


    左雾点头，“嗯”了声。


    这时，她手机一震。


    瞥了眼来电，她握着手机去了卫生间。


    器乐社团这边的女生化好妆，都去隔壁更衣室换衣服。


    “天心，走吧。”邱淼看向旁边坐着的左天心。


    “你先去。”左天心握着手机，微笑说，“我打个电话，马上就来。”


    “行。”邱淼点点头，走了。


    活动室只剩下左天心一个人。


    她走到自己的大提琴前，从自己口袋里拿出极小的刀片，狠狠划过去。


    砰——


    一根琴弦断裂。


    左天心盖上乐器盒。


    走到角落的置物桌子。


    她看了眼自己手里的刀片，目光落在左雾的黑色背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