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份的时候，原总来找张卫东。


    张卫东最近正因为811工程的处置问题而焦头烂额。


    811工程接不到军工的订单，又没有钱更换设备转做民品，每年的固定维护费用就得四百多万。这个耗费巨大心血、好不容易才建成的半导体厂房原本被厂里寄予厚望，如今反而成了一块烫手山芋。厂里各个亏损车间的情况，811工程是最严重的。


    张卫东正在考虑要怎么处理811工程。


    原总来到他的办公室：“卫东。”


    张卫东抬起头来：“原总，怎么了。”


    看着张卫东满脸愁容，原总犹豫了一下，问道：“你方便吗，我有点事想跟你说。”


    “没事，你说。”


    原总在张卫东面前坐下，说道：“就是我们财务处那个王洛宾，我想送他去香港实习一阵子。”


    “实习？”


    “对，现在国家在企业上的改革一项接着一项，对于财务的能力要求也越来越高，我想把他送到香港的一家企业实习几个月。”


    香港当时没有回归，去香港属于出国，厂干部出国需要经过层层审批。


    “你想把他再往上升升，是吗？”


    “这小孩是个好苗子，我从部里听说了，有单位跟香港的一家企业达成了合作，我想利用这个机会让他去那家企业实习，学习学习现代财务知识，我们这些老东西没有几年就得退了。”


    原总的话外音张卫东已然明白，他知道原总是打算趁着自己还在把王洛宾扶上来。


    “你要是觉得可以，我就自己去张罗了，也别麻烦你，你每天事也够多了。”


    “行，那你看着办吧。”


    “行，那这件事我去安排，你忙吧。”


    几天后，王洛宾坐上了前往深圳的火车，准备去香港和润股份有限公司进行为期三个月的实习。


    811工程的处置让张卫东有些心力憔悴。整个工程历时四年多，耗资六千多万，现在接不到订单，反而成为了厂里最大的亏损来源。


    张卫东原本是打算将整个车间卖掉，但是有能力掏出几千万购买的厂家少之又少，而张卫东心里也有些不舍得，毕竟是好不容易才建成的。


    他又转而打算把生产线租出去，一连问了好几个厂家，都没有兴趣。


    张卫东很着急，整个车间就闲在那里，一天就得往里砸进一万多块。


    最后，张卫东想到了878厂。


    878厂是国内专门为军工做配套的半导体元器件厂，与电子管厂原来同属部属企业。


    张卫东给878厂厂长办公室打去了电话。


    “喂，邱厂长吗？”


    “你好，我是邱静闻。”


    “我是电子管厂厂长，张卫东。”


    “哦，你好啊，张厂长。”


    “有个事情我想问问你们，就是我们厂啊，有个半导体生产车间想要租出去，想问问你们有没有兴趣。”


    邱厂长犹豫了一下：“这个……你们是打算把整个车间都租给我们吗？”


    “对，我们也是超净厂房，设备都是最新的，你们看看感不感兴趣，价钱都好说。”


    邱厂长略一沉吟，说道：“这个估计我们暂时用不上。”


    对方的婉拒让张卫东有些沮丧，他沉默了一下，试着在努力看看。


    “价钱都好说，你们随便给点就行。主要这个车间我们现在也用不上，闲在那里也是浪费。”


    “张厂长，我们也是真的用不上。”


    也许张卫东是真的被逼急了，面对邱厂长接二连三的婉拒，他又想到了一个提议。


    “这样，邱厂长，你看这个方法行不行。我们把这个车间直接送给你们，然后军工的订单呢，咱们两家一起生产，到时候利润五五开。”


    邱厂长有些吃惊，他很清楚超净车间的建设成本，一个至少也在几千万上下。张卫东居然提议直接送给他们。


    但他还是不能接受。


    “张厂长，不是我拒绝你。按理说你都愿意直接送了，我们没有拒绝的理由。但是我们现在是真的用不到。”


    “不行四六开也行。”


    面对张卫东不断加码，邱厂长也有些为难，他叹口气说道：“张厂长，我跟你交个实底吧，我们厂现在自己都自身难保。国家裁军，军工订单锐减，我们现在一半的产线都在停工。厂里还不知道能撑到什么时候。”


    张卫东在电话那头愣住了，他有些灰心丧气，如果连878厂也这样，那国内恐怕是没有能接手的单位了。


    “张厂长？”


    “啊，行，没事，我们自己再想想办法。”张卫东无奈地说道。


    “实在对不住啊，张厂长。”


    “没事没事。”


    两人挂断了电话。


    无奈，张卫东只好为811工程寻找其他出路。


    9月份，北华市传来一个好消息。


    北华?柏上彩色显像管有限公司正式成立，将于本月动工建厂。


    张卫东收到了北华市的个人邀请函，邀请他出席破土仪式。


    其实消息张卫东早就从张克祥那里听说了。


    电子管厂是合资企业的第二大股东，本来也应该有人出席。


    北华市直接点名邀请可能是担心张卫东消极对待，毕竟项目过程中发生了种种不愉快。北华市委担心张卫东到时候随便派个人来参加。


    其实张卫东确实不是很想去。这个与柏上的合资项目，电子管厂除了是股东以外，已经跟电子管厂没有什么其他的关系了。董事长是北华市政府的人，第一股东是日本柏上，电子管厂没有什么话语权。即便张卫东去了无非就是给北华市政府和柏上当陪衬而已。


    张克祥其实也想到了这一点，他猜测张卫东可能不想来。但是毕竟为了合资双方的融洽关系，电子管厂的现任厂长还是有必要出席一下的。


    张克祥跟张卫东打电话的时候，就听出他的语气很勉强，反复嘱咐他务必出席，并且做出保证之后才放心地挂断了电话。


    9月11号，破土仪式正式举行。


    北华市领导班子从上到下全部出席，陈市长对破土仪式致辞。


    看着出席的领导阵容，张卫东有些不以为然，心道：有什么了不起，电子管厂当年可是有中央领导人出席的。


    张克祥坐在张卫东旁边，看他有些愣神，问道：“811工程有着落了吗？”


    张卫东回过神来，回答：“没有。”


    陈市长致辞结束，日方代表上台致辞。


    张克祥叹了口气：“这样吧，我也帮你想想办法，尽快租出去，要不然拖一年就得砸一年钱进去。”


    “行吧。”


    1987年很快就过完了。


    张卫东在1987年推行的种种改革举措确实收到了立竿见影的效果。


    厂里的产品销售加上员工们的灵活就业，1987年全年营业额增加了40%。


    但是厂里依旧处在亏损当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