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王洛宾就跟闫顺成直接去找了公司最大的债主——工商银行。


    两人来到了北华支行，闫顺成叫住了一位银行经理。


    “你好，我们是红旗电子集团的，这位是我们总经理，请问隋行长在吗？”


    王洛宾刚当上总经理一年，工商银行的人还不认识他。而且电子管厂去年改组时虽然对外发布了消息，但是大多数人对于红旗电子集团这个名头还都比较陌生。


    那位银行经理打量了两人一眼，以为两人是某个民营企业的老板来找行长跑贷款，就让两人在大堂里等。


    “行长现在在忙，你们在外面等一下吧。”


    两人没办法，只好在银行大堂里等。


    一等就等了一个多小时，两人有些坐不住了。


    “王总，不对啊，都这么半天了。”


    王洛宾也觉得很奇怪，按理说对方是没有理由不见他的，怎么会让两人等这么久呢。


    王洛宾又找到了那位银行经理。


    “同志，隋行长还在忙吗，我们两个已经等了一个多小时了。”


    “行长还在忙，你们再等一会吧。”


    “可是我们已经等了一个多小时了。”


    “这个我也没办法，行长确实很忙。你们两个要不明天再来吧。”


    闫顺成听到这话心里已经有了火气。


    “呦，你们隋行长架子不小啊，我们总经理亲自来，还让我们在外面等这么久。”


    那位银行经理一听闫顺成阴阳怪气的，也变了脸色。


    “我们行长本来就很忙，你们这种小企业的老板他一天不知道要见多少。要是不愿意等，你们就找别家吧。”


    “小……小企业？”闫顺成听到对方的话有些匪夷所思。


    “你管我们叫小企业？你知道我们是什么单位吗？”闫顺成气势汹汹地问道。


    那位银行经理见闫顺成这么有底气，心里有些拿不准。


    “你现在马上再去通报，就说774厂厂长来了，要见你们隋行长。”


    “774？你们是774厂的吗？”


    “对啊！”


    “你刚才不是说你们是什么红旗电子的吗？”


    “红旗电子就是774厂。我们去年改组了，现在改名叫红旗电子集团。”


    那名银行经理这才明白过来：“好的好的，我马上再去跟我们行长说一下。”


    一会的工夫，那名银行经理回来了。


    “不好意思啊，王总，我们行长请两位进去。”


    王洛宾与闫顺成对视一眼，心道：还是774厂的名头好用。


    两人终于见到了隋行长。


    “隋行长，你好。”王洛宾伸手准备与隋行长握手。


    “你好啊，王总，初次见面，实在是不好意思，我这太忙了，让你久等了。”


    隋行长当然是知道王洛宾的，但是之前一直还没有机会见过。


    两人握了握手。


    “请坐。”隋行长客气地说道。


    两人坐在了会客的沙发上。


    “隋行长，我们两个今天来是想跟你们商量一下我们公司的债务问题。”


    隋行长点点头：“你说你说。”


    “我们公司现在打算进行股份制改组，你肯定也知道这个消息。但是现在的问题就是我们公司目前的债务负担太重了。公司刚有点收入就被你们划走还贷款了。这样的话，就算别人愿意出资入股，那我们好不容易募集到的资金也会被你们拿走还贷款。所以我们想跟你们商量商量。我们公司的债务能不能先暂停几年还款。”


    “哦……”隋行长明白了王洛宾的来意。


    隋行长想了想：“暂停还款倒也不是不可行，但是这个需要北华市政府出面担保。你看能不能先跟他们沟通一下，到时候咱们三家坐在一起商讨个方案。”


    隋行长把这件事情想的太简单了，他以为只是一个国有企业因为困难想找银行通融一下，暂缓还贷一两年。这种事情如果政府肯在背后担保，一般都不困难。


    王洛宾接着说道：“我理解，肯定需要政府帮我们做一下担保才行嘛。但是我们是想跟你们先沟通一下暂缓还贷的期限，如果可行呢，我们就去找北华市委协调担保。”


    “哦，你们打算暂缓多久？”


    “十年。”


    听到‘十年’这个期限的时候，隋行长愣住了，他以为自己会不会是听错了。


    他确认地问道：“你们想暂缓还贷十年？”


    “对。”


    隋行长坐在那里脑子反应了半天，还是没能明白王洛宾为什么会提出这么离谱的要求。


    他尴尬地一笑：“王总，这是在跟我开玩笑啊。”


    王洛宾没有接话，一脸诚恳地看着隋行长。


    看着满脸认真的王洛宾，隋行长知道他并不是在开玩笑。


    他轻声咳嗽一下：“王总，你们这个要求……我们恐怕不能同意啊。”


    “我理解我理解。但是你也知道我们现在确实很困难，公司现在处在转型期，这个股份制改组的方案是我们最后的办法了。你们能不能帮帮忙？”


    “王总，这不是我们帮不帮忙的事情啊。主要十年这个期限也太离谱了，根本就没有这么长的先例。而且十年后……”


    隋行长没有继续说下，但是几人都明白这话的意思。


    十年后红旗电子集团还在不在都不好说。


    “隋行长，我知道我们这个要求让你很为难。但是我们也确实没有办法。而且万一我们倒闭了，我们欠你们的钱就都成了死账，你们还是要承担损失。”


    “王总，这个真的不行。就算我同意，总行也不会同意的。”


    王洛宾思考了两秒，接着说道：“那你看这样行不行，我们退后一步，暂缓五年。”


    “五年也不行啊，王总。怎么可能有这么长期限的暂停还贷啊。银行也不是慈善机构。”


    “不能……在替我们争取一下吗？”


    隋行长被王洛宾这个“过分”的要求弄得有些无奈。


    他叹了口气：“王总，我们也是国有银行。按理说，你们国有企业改革，我们是应该尽量支持配合你们的。但是你这个要求真的是没有办法。”


    王洛宾低下了头，一脸沮丧的神色。


    王洛宾其实是演的，这两个提议都不是他真正的要求，他是为了自己后面的要求放出的烟雾弹。


    他知道这两个提议隋行长都不可能答应的。第三个要求才是他真正的目的。对方已经连续拒绝他两次，第三次提议即便是从人情层面来讲，对方至少不会那么干脆的拒绝。


    “实在是不好意思啊，王总，确实是帮不了你们。”


    王洛宾一脸绝望的神色，抬头说道：“没关系，我理解银行也是有自己的规定。主要是我们现在也是被逼的没有办法了，才来跟咱们提这么过分的要求。这个股份制改造如果失败的话……唉。”


    王洛宾故意不说完，让隋行长自己产生联想。


    隋行长果然马上问道：“你们募集资金的情况怎么样了？”


    “已经跑了好几家单位，都不愿意出钱入股。”


    一听这话，隋行长陷入沉思，心中不免开始担忧起来。


    哎呀，他们还没有募集到资金。也对，他们一家濒临倒闭的企业谁会愿意出钱入股他们呢。这要是真的倒闭了，那几个亿的贷款可就彻底成了死账了。要是我们出钱入股呢？先帮他们渡过这个难关再说。


    不行。万一真倒闭了，那贷款和入股的钱就都打了水漂了。但是我们要是都不帮他们，他们上哪去筹钱呢？他们要是老缓不过来，北华市委保不齐还得让我们给他们输血，窟窿是越来越大。他们早晚还不上啊。哎呀，这账是越来越麻烦。他们要是缓不过来，早晚得出事啊。


    就在隋行长心中纠结的时候，王洛宾看准时机，提出了自己的第三个建议。


    他好像突然想到似的说道：“哎，隋行长，要不你们入股我们公司吧。”


    “啊？这个……”


    就在隋行长犹豫的时候，王洛宾又赶忙补充了一句：“不用你们出钱。”


    “哎？不用出钱？”隋行长一时没明白，愣在那里。


    “对啊，不用你们出钱啊。你看这样行不行。我们不是欠你们钱嘛，我们两家联合出一个声明，把我们对你们的欠款就当做你们的出资，直接转成你们在我们公司的股份，你看怎么样？”


    隋行长眯起眼睛，在心中细琢磨了一下。


    “就是说，你们欠我们的钱直接算作我们出资，然后在你们公司折算成股份？”


    “对，就是这个意思。你想啊，这个钱我们本来就有可能还不上。如果还不上，那就成了你们银行的死账了。干脆这笔钱就算你们入股了。这样既不用我们还贷款，大大减小了我们公司的压力。你们也少了一笔高风险的贷款，而且你们还不用出一分钱就拿到了我们公司的股份。以后每年还能分红，那分红的钱怎么也比利息高啊。”


    隋行长在心中一盘算，发现王洛宾这个方法还真的可行，如果能这样操作的话，行里账目上一下子就少了几个亿的高风险贷款。但是他还是有点犹豫，因为王洛宾的这个方案是完全建立在红旗电子集团可以活下去的基础上的。


    “王总，你这个方案我觉得可行。但是我说句不中听的话，万一我们入股以后你们还是亏损甚至倒闭了，这个钱我们不就打水漂了吗？”


    “就算你们不入股，我们要是倒闭了，你这笔钱不照样打水漂吗？”


    隋行长一想，倒也有道理。他有点被王洛宾说动了，但是心里还是拿不定主意。


    见到隋行长还是不松口，王洛宾继续说道：“隋行长，我跟你说句实话。这次股份制改造如果失败，电子管厂肯定就是彻底没希望了。市里之前也跟我们说过，如果这次还不行，肯定是不能继续给我们输血了。就让我们直接原地倒闭。”


    一听这话，旁边的闫顺成马上瞪大眼睛，看向王洛宾。这个事情他毫不知情。


    闫顺成没听说过其实就对了，因为本来也是王洛宾编的。北华市委是无论如何不会让电子管厂倒闭的。


    但是一听这话，隋行长坐不住了：“别！王总！你们可千万别！”


    “我们也不想倒闭啊。张厂长把774交到我手上，我肯定也不想看着她倒闭啊。你看，咱们能不能帮帮忙。”


    “这个……”


    “隋行长，你放心，你们入股绝对不可能是赔本的买卖。我们现在就是因为债务太重喘不过气来。你等我们缓过来的。我们厂的技术能力不用我多说啊。只要我们能缓过来，市面上的电子产品哪个我们不能生产？到时候还担心没有利润吗？我们已经在做产品结构的调整计划了。只要股份制改造能成功，以后每年的利润保底也在两亿左右。”


    一听到两个亿，闫顺成再次目瞪口呆地看向王洛宾。


    隋行长皱起眉，心中反复思忖。


    王洛宾盯着他，等着他给答复。


    连续拒接了王洛宾两次，隋行长确实有点不好意思。而且王洛宾的第三个建议确实很有可行性，如果成功了那就是双赢的局面。因为投资的回报再怎么样肯定也比借款的利息多。而且年利润两个亿是个不小的诱惑，万一他们真的实现了，那几年的分红下来保不齐就都超过本金了。


    “好吧。”隋行长终于松了口。


    王洛宾大喜过望，刚要开口感谢隋行长，隋行长就提出了条件。


    “但是我有个条件，如果你们能拉来其他家参股，我们就愿意把你们的债务转成我们在你们公司的股份。”


    “就是说……有其他家愿意投我们，你们就跟着投？”


    “对。因为即便我们把你们的债务转成股份，你们还是没有募集到新的资金啊。没有资金你们怎么发展？如果你们能筹到一千万，我们就同意把债务转换成股份。”


    “没问题！”王洛宾连犹豫一下都没有就答应了。


    “那我们就这么说定了，只要我们募集到了一千万，你们对我们的债务就转成股份。”


    “可以。”


    王洛宾兴高采烈地辞别了隋行长，跟闫顺成准备赶紧再去找资金。


    王洛宾跟闫顺成离开了一会之后，隋行长坐在办公室内，才逐渐反应了过来。


    不对啊。他是不是一开始的目的就是想把他们的欠款转成股份。延缓十年还款这个要求是个正常人都不可能提出来的吧，而且也不可能有银行会答应啊。好家伙，这是给我下了个套啊。幸亏提了个要求给他们。要不然，这小子三言两语差一点就把他们公司几个亿的债务给抹平了。


    王洛宾跟闫顺成一走到银行外面，闫顺成就激动地说道：“王总，这招真高啊！”


    王洛宾得意地笑笑。


    “他们要是把债务转换成咱们的股份，咱们的外债一下子就全清了。”


    “现在当务之急是赶紧找到这一千万资金，只要有公司能出一千万入股，我们就算可以彻底喘口气了。”


    “没问题！北华那么多公司，还怕找不到公司出钱吗？不过，王总你怎么想的？怎么就研究出这么个办法呢？”


    “唉，我这也是急中生智，被活活逼出来的办法。没成想，对方居然真的松口了。”


    “哈哈哈，卫东厂长真是有眼光，选你当总经理真是选对了。”


    “嘿嘿，快走，咱们争取赶紧落实这一千万投资。”


    “债转股”在现在已经成为了国有企业摆脱沉重债务的一个比较常见的解决办法。但是在那时候，尚没有实施的先例，更没有相关的政策文件。国内国有企业广泛采用这种办法差不多是六年后的事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