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租正门楼这件事情，王洛宾事先没有跟任何公司领导说过。


    正门楼不止是一座普通的办公楼，它是红旗电子管厂的标志性建筑，中央领导人曾经站在它的前面为电子管厂举行了开工典礼。


    现在，王洛宾要把它租出去。


    答应了新加坡公司的第二天，王洛宾召集了公司所有中层及以上领导开会，宣布了这个事情。


    下面果然一片吃惊和反对。


    “王总，这可不行啊，正门楼可不能租给别人啊。”


    “王总，正门楼……那可是774的脸面啊！我们把脸都租出去了，别人会怎么看我们啊。”


    “王总，这个事情再考虑考虑，我们还可以去找别的项目，出租正门楼万万不行啊！”


    “……”


    “……”


    反对声一句接着一句，王洛宾只是沉默听着。


    反对的声音基本上都来自厂里的中层领导，他们是厂里的老人，对774的感情更深。出租正门楼这件事对他们的冲击确实很大。王洛宾心中也理解他们。


    反对的声音渐渐停止，这帮厂里的老人都注视着王洛宾，希望他撤销这个决定。


    王洛宾扫视了一圈众人，发现反对声基本上都是厂里的老人，公司新上来的高层领导们都没有表示反对。但是也没有表示同意。


    王洛宾心里很清楚，他们不表示同意是因为他们虽然都是副总级别的公司领导，但是在厂里这帮老人面前依旧是晚辈。面对厂里这帮四五十岁的老人明确的反对，他们还是不敢轻易开口的。如果开口反驳，就是把炮火往自己身上引。


    但是他们既然没有反对，王洛宾心里大概有底了。


    “这个是这样。”王洛宾清了清嗓说道：“公司现在一直没有稳定的收益，除了剩下的那几条生产线还在产生效益以外，就剩下北华?柏上彩管公司的年分红了。公司不光得活着，而且还得要发展，想要发展没有资金肯定是不行的。这个项目我个人非常看好，我们不是单枪匹马的做这个项目，是跟外国企业合资。我也查过他们的背景，在这块业务他们有十几年的经验了。如果只考虑未来的预期收益，这确实是个不错的项目。”


    “那也不行啊，王总，咱们……咱们总不能为了钱脸都不要了吧。”


    “是啊，王总，他们要想合作，咱们租别的地方给他们，干嘛非得租正门楼呢。”


    “……”


    “……”


    王洛宾一说完，下面又是一阵反对的声音。


    王洛宾继续耐心解释：“目前这个科技商务中心的项目，正门楼是最好的地点。况且现在咱们也没有其他的地方可以租给他们，厂里剩下的就只有车间，还有一些矮楼，而且都很破旧。谁会愿意租那样的地方呢？为了公司的发展，我们有必要做出一些牺牲，出租正门楼确实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了。”


    “王总啊，我求求你，咱别出租正门楼好不好，那是774的象征啊。”


    “是啊，王总，况且你们楼都租出去了，到时候大伙去哪办公呢？”


    “这个好解决，厂里有那么多地方，我们到时候搬出去就行了。”


    “这……这也太丢人了！”


    “你们领导连专门的办公室都没有了，传出去不得让人笑话死啊。”


    下面又是一阵反对的声音。


    王洛宾沉默着，独自忍受着炮火。


    闫顺成有些看不下去了，他猛地一拍桌子，站了起来。


    “你们要干什么！想造反吗？”


    闫顺成眼神凶狠地扫过每一个人。


    “你们都是站着说话不腰疼，你知道我们现在能找到一个合作的项目有多难吗？”


    王洛宾继续一言不发。


    “你们知不知道，之前我们开会的时候，都在研究去做装潢灯和展销中心了。下面的单位有的都逼得要跟别人合伙开出租车公司，去生产口服液了。你们愿意公司去干这些东西吗？”


    闫顺成突然的爆发让所有人都默不作声。


    他满脸无可奈何地说道：“你们不同意，我们也理解。我们也明白那是厂里的脸面，但是你们也得体谅体谅我们，体谅体谅王总吧。你们知道我们出去找个项目有多难吗？你们嘴一闭一张就是不同意，公司现在的情况能允许你们不同意吗？你们知道公司还有多少钱吗？为了节省开支，发展公司，我们分流了多少人出去？如果没有稳定的收入，公司又得陷入困难，那我们股份制改造和分流了那么人多就白忙活了，你们明不明白？”


    闫顺成喘了口气继续说道：“今天，我闫顺成把话撂这，我百分百同意王总的计划，你们谁不同意，现在站出来，我今天跟你们这帮老东西好好掰扯掰扯。”


    会议室内寂静无声。


    王洛宾看了一圈下面的老人们，见到没人再反驳，开口说道：“闫总，别冲动，大家也是一时半会接受不了，有话好好说。”


    闫顺成一脸怒气地又坐回了座位上。


    王洛宾站起了身。


    “我知道，大家伙对于我们出租正门楼这件事情心里都不容易接受。那是我们厂的象征，把厂里的象征都租给别人了，有人说闲话是免不了的。但是现在我们的情况已经到了没有资格在乎别人说闲话的地步。如果不尽快找到收入来源，公司又要陷入倒闭的边缘。要是公司真的倒了，那我们所有人都要下岗。到那时候，我们就连丢脸的机会都没有了。现在只要能让公司活下去，别人说闲话就让他们去说。丢一次脸，换来一项收入稳定的项目，我们不亏。这件事情，公司的层面是已经决定了。还望大家……能体谅我们。”


    说完，王洛宾朝在座的所有人深深鞠了一躬。


    两人这一出“红白脸”配合地极为默契。闫顺成发了一顿脾气加上王洛宾诚恳的态度终于堵住了厂里这帮老人的嘴。


    与新加坡企业合作的这个科技商务中心项目得以顺利进行。


    双方在签订完合同的第二天，王洛宾就带头从正门楼里搬了出来。


    电子管厂内有一排平房，原来是用来存放一些废弃设备的地方。这些设备已经太老化了，修也没办法修，但是厂里也舍不得扔，就暂时存放在那里。


    这片平房被清理了出来，当做各部门的办公室。王洛宾的总经理办公室在最里面的一间平房。虽然清理打扫过，但是房子里还是一股霉味。


    这片平房从此取代了正门楼，成为了公司领导和各部门的办公地点。


    公司的这次牺牲是值得的，这个项目在一年以后落地，吸引了不少国外企业入驻，包括像雀巢这样的国际大型企业。这个与新加坡企业合作的商务中心后来成为了一个盈利能力还不错的项目。双方在原来的基础上还进行了扩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