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1年二月份，梁长青带队前往韩国跟宏达光电子开始准备跟当代电子正式展开谈判。


    一行人下榻在了韩国大宇国际酒店。


    梁长青一人待在房间内，面前摆着已经不知道翻了多少遍的当代电子的资料，陷入思考。


    当代电子拥有二代产业线，三代产业线和四代产业线各一条，年产总量可达300万片，拥有独立研发的FFS宽视角技术，属于全球三大主流技术之一。公司内部设有专门的研发机构，目前正在研发四次光刻技术，拥有三百多项专利。而且当代电子当时已经在全球范围内的主要地区建立了完善的销售网络和营销途径。


    如果收购成功，那这些就全都是红旗电子的了。


    梁长青忍不住在心中畅想了一番红旗电子的未来，他很兴奋，他仿佛看到红旗电子正在朝着液晶显示领域的新霸主前进。


    但是转头他又眉头紧锁起来，5亿美金是个不小的困难。况且收购之后依旧困难重重，公司要如何运作，技术如何消化，双方的衔接能否顺利，这些还都是未知数。


    但是眼下担心这些还为之过早，他现在能做的就是尽量把价格压下去。


    实事求是地说，当代电子提出5亿美金的价格对红旗电子来说固然是天价，但其实并不算漫天要价。液晶显示工业是非常典型的资本密集型和技术密集型产业，自身的产业特性决定了它本来就是一个高投资的行业。这也导致了，如果不是大型集团，根本就没有实力去进入这个行业。


    但是价格合理是一方面，买方接不接受就是另一方面了。


    既然对方报价，那么买方还价也是很合理的事情。而梁长青要考虑的就是怎么去还价。梁长青虽然经验丰富，但是还从没跟韩国人打过交道。


    梁长青正想着，一阵敲门声传来。


    他下意识问道：“谁啊？”


    “梁总，是我啦。”潘仁雄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梁长青起身开门：“潘总，怎么了？”


    “哦，是这样，明天就要跟韩方见面了，我想跟你在碰一碰，咱们统一一下口径。”


    “哦……那请进吧。”


    潘仁雄进来后看了一眼梁长青摆在桌子上的资料，说道：“梁总还在做功课啊。”


    梁长青微微一笑，说道：“知己知彼，才能百战不殆嘛。”


    “是，是……”潘仁雄接连点头。


    “请坐吧。”


    两人坐在一旁的沙发上。


    “潘总，你的意思，我们明天怎么跟他们谈比较好？”


    “咱们双方这样，明天你们扮演黑脸，我扮演白脸。我们跟韩国人打过几年交道，我先跟他们谈。如果情况不对，你们在介入向他们施加压力。”


    “哦……我明白了。”梁长青点点头。


    梁长青转头又问道：“但是要怎么跟他们施加压力呢？”


    “当然是挑毛病啦。讨价还价你还不懂吗？我跟你说，韩国人跟日本人不一样，日本人比较严谨，一般说多少就是多少。但是韩国人不一样，他们很粗心的，而且喜欢虚张声势。他们这个报价肯定还有下降的空间，到时候你就鸡蛋里挑骨头，就说他们这里不行，那里不行。然后我这边在接过来，跟他们缓和气氛。韩国人没什么耐性的，拉扯几次，他们也许就松口了。”


    梁长青没跟韩国人打过交道，他也不清楚潘仁雄说的对不对，只能附和地点点头。


    “不过啦，梁总。咱们4.5亿的底线，还有没有可以商量的空间，我觉得可以适当在提高一些。万一韩方强硬，我们也好缓和。”


    4.5亿的底线是王洛宾和潘仁雄几人开会时共同确定的。


    当代电子虽然着急卖，但是红旗电子其实同样着急买。毕竟这样的机会也许碰不到第二次了。所以王洛宾在制定收购的底线价格时，并没有把价格压得太狠。


    梁长青有些为难：“这个……潘总，收购价格我肯定决定不了啊。”


    “明白明白，没关系，我们先往这个价格谈谈看，看看对方什么情况再说。”


    第二天，众人来到了当代电子公司。


    当代电子的社长崔正浩亲自与几人谈判。


    崔正浩大概五十多岁的样子，个头不高，但是隔着西装也可以看出身材很结实，鼻子两侧的法令纹像沟壑一样深邃。最让人印象深刻的是他说话大嗓门，好像在喊一样，在加上韩语的发音特点，梁长青觉得他像一只被开水烫了的鸭子。


    双方简单地打过招呼之后便进入正题。


    潘仁雄开口说道：“崔社长，这次我们两家对于收购你们非常有诚意，但是价格方面不知道能否再商量一下。”


    没想到对方直接一口回绝了。


    “5.5亿美金是我们的底线，不可能再降。”


    听到这话，潘仁雄跟梁长青两人愣了一下，随即对视一眼。


    “崔社长，你们之前不是报价5亿美金吗？为什么会突然涨价？”


    “那个只是我们对外宣布时的意向价格，我们经过研究决定，出售价格是5.5亿美金。”


    潘仁雄跟梁长青再次交换一下眼神。


    “崔社长，这个价格我们恐怕更加没有办法接受。”


    “你们能不能接受是你们的事情，我们只接受这个价格。另外，集团之前已经通知了我们。液晶显示业务集团不能完全放弃，所以本次出售我们只出售80%的股份，剩下的20%依旧由当代电子持有。”


    韩方一上来就涨价，而且还削减了出售股份，让中方有些措手不及。


    潘仁雄想了想：“80%我们也可以接受，但是你们既然削减了出售股份，价格上……”


    “我们不能接受！”梁长青突然打断说道。


    他看向潘仁雄：“潘总，不能拿到100%的股权这次收购就没有意义了啊。”


    潘仁雄说：“梁总，80%的股份也是我们控股，没有太大差别的，无非是分红少一些而已。”


    “什么叫分红少一些而已？我们要收购就收购他们全部。他们只出售一部分算什么？况且这次收购是我们两家联合收购，你怎么可以单方面地做主呢？”


    潘仁雄凑到梁长青耳边小声说道：“梁总，我是为了后面跟他们砍价啊。我们一点不让步，后面还怎么跟他们谈？”


    “那也不行啊！你别的能让步，股权能随便让步吗？我们一开始就是做好100%股份收购的，现在对方突然变卦，我们内部怎么也得再商量一下啊。你怎么能上来就答应呢？”


    崔正浩见到两人窃窃私语，不禁笑出了声。


    “你们两家还是统一一下然后再来跟我们谈吧。”


    崔正浩这话原本没毛病。


    但是这话有歧义，翻译给翻错了。


    梁长青跟潘仁雄面色十分震惊地看向崔正浩。


    崔正浩也很奇怪地看着两人，不明白两人为什么表情如此震惊。


    梁长青在心中飞速地思考，还是不明白为什么对方会突然提出这么离谱的要求。居然要求中国统一台湾以后才能继续跟他们谈判。


    反复思考之后，梁长青回复道：“这是我国内政，此次谈判并不涉及，还请韩方重新考虑。”


    听完翻译的话，崔正浩也蒙了。


    他又跟翻译确认了一下刚才那句话的表述，听到翻译的表达之后，他才明白梁长青理解错了。


    他不禁惊呼一声：“阿西吧……”然后满脸怨气地看向翻译。


    他又重新向梁长青等人解释了一番，误会才算消除。


    梁长青心中松了口气，他看向潘仁雄：“潘总，这件事情我必须向王总请示。”


    潘仁雄点点头：“那好吧。”


    梁长青说道：“我们请求暂停谈判，我们内部商讨一下在回复。”


    崔正浩笑着点点头。


    梁长青走到了外面，掏出诺基亚手机，拔出天线后，给王洛宾打去电话请示。


    王洛宾听完微微一皱眉。


    虽然说收购80%的股份还是可以控股，但是王洛宾心中还是更倾向于全面收购。他担心的是，如果收购以后，韩国人在当代电子还有一定的话语权恐怕对他们的发展造成限制。


    “价格上我们可以做出让步，但是只转让80%我们不能接受，必须全部买下来。你跟潘总统一好口径，千万别松口，不要给他们一点幻想。”


    “好的，好的，我明白。”


    梁长青挂断了电话，并未将潘仁雄刚才差点就同意了事情告诉王洛宾。


    “怎么样？”潘仁雄凑上前问道。


    “王总说不同意，必须100%收购。”


    潘仁雄面露难色：“但是这样我们后面就不好谈了。股份部分转让不接受，还要让他们降价，韩国人凭什么会同意啊。”


    梁长青叹了口气：“那就想办法让他们同意。”


    “好吧。”


    两人回到了会议室跟韩方继续谈判。


    “崔社长，刚才我已经请示过我们总经理了，我们没有办法接受股份部分转让。如果你们要出售，必须100%的出售。”


    崔正浩十分轻蔑地一笑。


    梁长青继续说道：“另外对于你们提出的价格我方同样不能接受。我们报价是4亿美金，收购当代电子全部股份。”


    崔正浩瞬间换了一副脸色，几乎是怒不可遏地看着梁长青。


    “你们中国人疯了吗？”


    翻译听到这话，看向崔正浩，犹豫了半天。


    “翻译给他们听。”崔正浩继续说道。


    梁长青闻言，同样换了脸色，目露凶光地看向崔正浩。


    “你们知不知道当代电子意味着什么？我们曾经是大韩民国液晶显示领域的第一企业。如果不是因为集团战略调整，今天三颗星的位置本应该是我们的。你们去了解了解我们的实力。5.5亿美金卖给你们几乎就是白送。你们居然还好意思跟我们讨价还价。”


    梁长青回怼道：“你自己也说了，你们曾经是第一，现在不是了。你们现在在液晶显示领域不过是一家中流的企业。我不否认你们的实力，但是对于你们目前的实力还开出这个价格，我们表示不能接受。”


    崔正浩气急败坏地说道：“中流？你有什么资格说出这种话？据我所知，中国目前还都没有做液晶显示的企业吧。我们的技术你们恐怕做梦都想得到。现在我们愿意卖，你们应该感谢我们。”


    梁长青冷哼一声：“感谢你们？你们集团深陷财务危机，不得不卖了你们给集团输血，我们愿意买是帮你们，你们应该感谢我们。”


    “可笑。当代还轮得到你们这种小公司帮忙吗？不知道有多少企业想要收购我们。”


    “好啊，我倒想看看有谁愿意出五个多亿收购你们。”


    双方火药味十足，桌上的气氛一时间剑拔弩张。


    潘仁雄见状，担心对方真的终止谈判，于是赶紧出来缓和气氛。


    “消消气，梁总。崔社长，消消气。大家先都冷静一下。我们这次来，肯定是带着诚意来的。我们确实很想收购贵公司，但是既然是买卖总要讲究个货比三家、讨价还价嘛。还希望崔社长不要介意。”


    潘仁雄出面缓和气氛后，梁长青和崔正浩之间的火药味稍稍收敛了一些。但是后面的谈判还是未能达成什么实质性的进展。双方各不让步。


    第一次谈判不欢而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