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8章 戒指

作品:《京枝难攀

    绿漆门上的福字卷了边。


    一扇窄窄的门,她在外,他在里。


    温凝像平常出门那样说:“我该走了。”


    “好。”谢之屿抬手,掌心粗粝的纹路最后一次抚过她面颊。


    他知道阿忠就等在楼下。


    澳岛的最后这段路,他可能没办法平静地陪她走到句点。


    他们都在刻意忽视对方红了的眼眶。


    温凝嘴角几次提起,就有几次回落。最后落了一个不像笑又不像哭的表情:“谢之屿,你要好好过。”


    除了“好”**还能回答什么。


    甚至多说任何一个字,都会控制不住嗓音里的颤抖。


    可他还是坚持让她放心。


    “我会。”


    听到他回答,温凝忽得笑起来,这次眼睛都是弯的:“你站在这我可能没法走。”


    他也陪她扬起唇:“那我不送了。”


    “嗯。”


    他们像老朋友那样分别。


    温凝接过他递过来的包,转身。


    他靠在门边,抄在兜里的手握紧成拳,青筋盘亘。如果她回头,就会知道他的下颌线因为咬牙而绷紧,眼睛红了一次又一次。


    可是她不会回头。


    谢之屿知道。


    就像留在这间房子里的东西,她什么都没带走。


    来的时候两个二十六寸的行李箱装不下,走的时候却孑然一身。


    她这样才好。


    不会被任何人绊倒。


    谢之屿在几不可闻的脚步声中无声笑了。


    他的公主无论什么时候都在一直往前,所向披靡。


    脚步声最后停在门洞那盏孤灯下。


    温凝深深吸气。


    她抬手触碰脸颊,摸到一手湿凉。


    身体很空,下楼的每一步都有眼泪夺眶而出。她回望空无一人的楼道,闷热的风吹过。


    她好像把胸腔里最重要


    的东西落在这了。


    心口传来扼痛伴随每一次呼吸。


    温凝终于没了力气靠在墙边大口大口喘气。眼泪砸向灰色的水泥地。


    一片模糊中阿忠远远向她跑来。


    她飞快偏开脸再转回来时脸上的湿痕已经擦去。弯起眼睛鼻腔还是塞的。


    她喊:“阿忠。”


    阿忠停在她面前:“温小姐你要去——”


    “我不去哪。”她说“去给你老板买份绿豆沙吧。”


    阿忠莫名:“现在?”


    几分钟前明明是老板叫他送一下温小姐。


    **温小姐要去哪只知道低气压顺着电磁波爬到他耳边让他迟钝的感官陡然一凛。


    温小姐好像要去什么不得了的地方。


    总不会是要离开澳岛吧?


    视线疑惑地从她身上转向身后。


    可温小姐什么东西都没有带像平时出门那样只有一个随身小包。


    他悬着的心落了下来:“温小姐你不去哪?”


    “嗯。”温凝点头“买好了记得送上去给他。”


    阿忠总觉得不对可是又想不出。他半信半疑转身一再确认:“温小姐你真的不用去哪?”


    “不用。”温凝展开笑又叫住他“阿忠。”


    “啊?”


    她小幅度地摇摇手:“拜拜。”


    需要这么正式吗?


    阿忠摸了下鼻子:“那……再见。”


    他终于离开去买一份绿豆沙。


    温凝回身


    她可以擅长很多事情唯独不擅长告别。


    比起送她走她更希望像平时出门那样道一句再见。


    那时大家心里都对下一次见面保留幻想觉得或许会在某个街角的转弯再次相遇于是离别也在无知无觉中变得不那么难了。


    街景在眼前飞速后退。


    她忽然想起,好像答应过阿忠以后不再躲他。


    对不起啊,又食言了。


    温凝在心里说。


    视线掠过后视镜那条越来越远的街。


    被拉远的居民楼,落在身后的喧嚣,所有都在提醒她,她要和这里说再见了。眼泪忽得模糊视线,将视野里的一切扭曲成支离破碎。


    车辆驶过减速带,很轻微的幅度,她蓄满了眼眶的泪终于滚落下来。


    原来真正的离开不是下陷。


    而是崩塌。


    ……


    或许今晚澳岛有烟花,整个城市弥漫着躁动的气息。刚来澳岛的游客兴奋地凑在一起,说着自己很好运,第一天就能看到城市烟火。


    计程车司机拉着客人,一个劲地讲:“这个时间去港口会很堵啊。”


    半人高的小孩推着行李箱滑轮乐此不疲地跑动:“妈咪妈咪,我下次还要来玩呀!”


    情侣在安检口一再拥抱,互相安慰对方下次再见。


    一路进来,人生百态。


    温凝安静地坐在候机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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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鼻梁上架着墨镜,因此没人知道墨镜底下是过分红肿的眼。


    旁边伸过来一只肉手。


    “姐姐,你为什么要哭?”


    温凝一怔,透过墨镜,视线落在一个扎着歪歪扭扭麻花辫的小姑娘脸上。一条麻花辫而已,眼前却是谢之屿给她拢头发的样子。


    很努力提起唇角,她摇摇头:“姐姐没有哭。”


    “你有哦!”小姑娘不信,“我刚刚听到你吸鼻子了。”


    “是因为感冒。”她说。


    “才不是呢,你们大人喜欢偷偷哭。可是妈妈告诉我哭要大声,要惊天动地,偷偷掉眼泪是没用的哦!”


    是啊,偷偷哭是没用的。


    可她是大人了,这么多年她学的最好的就是察言观色和控制情绪。


    她早就不会在人前放肆哭了。


    她笑着说谢谢,而后转开脸。


    交通管制,航班延误,离开澳岛的时间一推再推。终于坐上飞机的那一刻,窗外无风无月,只有跑道上规律跳闪的警示灯。


    温凝想自己的眼泪终于已经干了。


    因为问空姐要水的时候,一开口,嗓间干哑难耐。


    引擎在耳边加速轰鸣,双腿离地的无力感让人心慌,耳鸣严重到连吞咽都无法缓解。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在一片杂乱中听到了后座的惊呼。


    “看!烟火。”


    她顺着呼声望过去。


    逐渐拉高的视角下,璀璨灯带勾勒出城市的轮廓。明与暗的交界,城市与大海的边缘,天空绽开绚烂花火。


    那是今晚他们本来要去看的烟花。


    呼吸钝痛,她突然无法呼吸,掌根抵着空落落的心口,几乎让她直不起腰。


    空姐看出她的不对劲,上来询问是否有事。


    温凝摇头,手颤抖着去拿包里最后一包纸巾。


    胡乱的翻找带出一大堆东西,手指碰到一个方方正正的盒子,她忽然呼吸凝滞。


    那是个首饰盒。


    她见过。


    ——那个无人问津的作品,Ican''tloveuinthedark。它用玫瑰金项链串着,沉默又安静地待在她的包包不被注意的角落。


    好像在随时等待她发现。


    那么远,明明听不到的,可她切切实实听到了烟火在耳边绽开的声音。


    在那片绚烂中,她终于忍不住,捂嘴痛哭起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