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元看向张一谋。


    他之前投资张导的《千里走单骑》，前几个月已经制作完成，大概会在年底上映。


    但票房方面，就不用指望了。


    肯定会有一点小亏。


    不过方元对这点亏损并不在意，反而很欣赏张导这部纯粹的文艺片。


    张一谋和陈楷歌的问题正好相反。


    陈导是在商业转型上失败很多次。


    张导是在商业转型上成功很多次。


    那么，代价是什么呢？


    《满江红》票房45亿，极其成功。


    可口碑稀碎，剧情逻辑也存在很大的问题。


    能有如此高的票房，更多的不是靠电影本身的质量，而是演员自带的流量以及宣传。


    说实话，方元感觉这部片子是能看的。


    只不过，丢失了张导最重要的东西。


    相比之下，方元更喜欢张一谋《千里走单骑》这样的风格。


    “开闭幕式创意方案陈述即将开始，请各位导演做好准备……”工作人员从会议室中走出通知大家。


    陈楷歌见自己无法再继续劝说方元，只能遗憾去到一旁做准备，调整着情绪状态。


    张一谋和方元说了几句，也去到旁边准备起来。


    不过他看起来很有信心。


    方元记得，张导带领团队提前半年进行调研，今天还携带来200页策划书、3D动画演示及往届奥运案例对比分析。


    准备得异常充分。


    相比之下，方元显得很放松。


    他对自己要求不高，竞选成功与否，都无所谓。


    他本来一开始就没打算执导08年奥运。


    而在场其他导演，同样没将方元放在眼里。


    当然，不是大家说看不起他。


    而是大型活动的执导，跟电影存在很大不同。


    更别提，方元还很年轻，从来没有执导大型晚会、活动的经验。


    拍电影厉害，不代表就能搞定这种节目型的创意策划设计。


    特别还是奥运会开闭幕式这样足以载入史册的重大事件。


    可以说，这段时间的开闭幕式导演方案公开竞标，绝对是华夏文艺界所有人最关心的焦点话题。


    ……


    会议室内，在场评委阵容，堪称豪华。


    既有奥组委高层，也有文化艺术界专家，还有总局专门派来的人。


    同时，谢景老师也在其中。


    作为华语电影的旗帜，谢老虽然年迈，但犹有竟时。


    通过抽签，今日参与方案陈述，最知名的几位导演中，李桉最先上场。


    他提出利用鸟巢结构打造立体影像，核心为华夏传统文化。


    说实话，有点惊艳。


    不愧是在好莱坞混出头的知名导演。


    技术方面，立体影像确实很先进。


    但在场的评委，大多都已经看过方元的创意方案。


    从技术和文化融合方面来看，李桉的设计远没有方元那么出彩。


    所以大家都显得兴致缺缺。


    而李桉结束之后，紧跟着就是我们的陈大导演。


    方元忽然有些激动，有种身处名场面的感觉。


    他赶忙站在会议室门口，侧耳倾听。


    张一谋还有点奇怪，也跟着走了过来。


    他想提醒方元，偷听这种事不太好。


    就在这时，房间内传出陈楷歌激情澎湃的吟诗声。


    “剑外忽传收蓟北，初闻涕泪满衣裳。却看妻子愁何在，漫卷诗书喜欲狂！”


    会议室，陈楷歌在开始正式陈述创意方案之前，先来了一首定场诗。


    他的心中万分感慨，眼角甚至有点点晶莹闪烁。


    其实，这首定场诗，他并未提前准备。


    而是身处当下，有感而发，以此表达对老家申奥成功的激动之情。


    简单来说，就是即兴而至。


    忍不住，完全忍不住！


    并且念完之后，他还很是期待地转过身，想看看各位评委是否像他这般内心充满激动之情。


    然而，在座的评委全都如同雕塑一般，不可思议地呆呆看着他。


    不敢动，真的不敢动。


    谢景甚至开始担心起来，小陈该不会是生病了吧？


    要不你去医院看看，照个CT？


    毕竟脑子要是出问题，那可就不好办了。


    早查出问题也能早点医治。


    “咳咳，那个……陈楷歌导演，你的陈述方案呢？”杨主任感觉场中氛围有点尴尬，主动开口化解。


    没办法，他自己现在都已然脚趾扣地，其他评委估计也好不到哪里去。


    陈楷歌没有从现场评委脸上，看到自己想要的那种惊叹之色，心里不免感到有些失望。


    行吧，既然如此。


    那我用真正的实力征服你们！


    然后，陈楷歌拿出自己手写的创意方案。


    没错，手写！


    真的是纯手写！


    而且是全文手写！


    重要的事强调三遍。


    于是，在场所有评委，再次被陈大导演给震住了。


    大家平时也是见多识广，但一连被同个人在短时间内震惊两次，还是种难得的体验。


    要知道，陈楷歌如今，可是被许多人视为热门人选之一。


    但这番操作，着实有点离谱。


    只能说陈大导演骨子里的文青，应该是摆脱不掉了。


    当然，他在陈述自己创意方案的时候，还是很正式的，至少没让在场评委都坐下。


    ……


    方元和张一谋此刻已经没再站在门外。


    但两人的面色，都显得十分惊叹。


    方元虽然提前就有心理准备，但当他真的听到，陈导那激情澎湃且充满感情的吟诗声时，还是被震住了。


    张一谋就更不用多说。


    他完全没有任何的心理准备。


    突然就听见那句“剑外忽传收蓟北……”，怎么一个震撼难言能形容？


    “那个，陈导他以前不是这样的。”张一谋以为方元跟他一样没有心理准备，还不忘给自己以前有共同志向的好朋友解释。


    “那陈导以前是怎样的？”方元有点好奇。


    张一谋想了想，认真道：“陈导以前还比较收敛一点。”


    收敛一点？


    方元想象不出来那是什么样的陈导。


    他印象里，陈楷歌自从拍出《霸王别姬》，并被无数人赞誉之后，就是现在这样的状态。


    要说收敛一点的话，那就是“闷骚”类型？


    就是有点可惜，也不知道陈大导演今天的创意方案，具体内容究竟是什么。


    方元看了一眼会议室大门。


    首轮陈述，每个导演限时50分钟，且内容严格保密。


    只是听说……听说哈。


    陈导的方案被认为与奥运主题契合度不足，首轮便被淘汰。


    评委们更关注的是可执行的创意与技术细节。


    所以，陈大导演的创意方案究竟是什么？


    大家只能自行发挥想象力。


    但方元觉得，保不齐是和《无极》一样充满宏大的史诗级魔幻风格。


    终于，陈楷歌从会议室中走出，脸上带着些许不怠之色。


    口中念念叨叨，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可能是说评委没有艺术细胞吧。


    “方导，我进去了。”张一谋站起身，深吸了口气。


    “张导，加油。”方元笑着鼓励道。


    接着50分钟后，张一谋满脸疑惑地从房间里走出。


    他有点奇怪，评委们怎么都没什么反应？


    难道他的创意方案不够精彩吗？


    但不应该啊。


    他给出的创意方案，无论从整体性还是细节上，都堪称精妙绝伦。


    再怎么样，也不会一点反应都没有啊？


    甚至张一谋还看到，评委里有过奥运开闭幕式经验的老刘，对他投来遗憾的眼神。


    ……


    会议室内，大家聊着刚才张一谋团队陈述的创意方案，都不免有些感叹。


    “其实张导的方案已经很好了，只是可惜，山外有山，人外有人啊。”


    “是啊，从创意概念上来说，张导的方案和13号方案有很多共同之处，但就是没有13号方案那么具体，还是太过空泛。”


    “要是再改改的话，应该会好很多。”老刘这时开口道。


    刚刚张一谋走进来的时候，他还以为13号创意方案，就是张导带领团队做出来的。


    没错，老刘并不知道13号创意方案的具体提交人是谁。


    奥组委各个部门，职责不同。


    为避免大家犯错误，只有高层才知道每个创意方案，对应的导演团队是谁。


    即便老刘偷偷询问，也没人告诉他，只是看向他的眼神有点奇怪。


    这让老刘摸不着头脑，心中生出许多猜测。


    但今天陈述会开始，他发现自己一个都没猜对。


    就连张一谋都和13号创意方案无关。


    那么接下来剩下的几个未进行陈述的导演团队，还有谁呢？


    摇滚巨星崔建领衔的歌华中演团队、法国的ECA2团队……


    对了，还有那个年轻人。


    但小年轻就不考虑了，再怎么样也不可能是他。


    老刘之所以成为陈述会评委，就是想要看看，那位13号创意方案的导演，究竟是谁。


    就在这时，方元进场了。


    入围陈述阶段的13家竞选团队，只有他是自己一个人。


    其他导演，基本都带着自己的团队。


    而当他走进会议室的瞬间，房间里所有人都看向了他。


    “你的团队呢？”老刘眉头微皱。


    方元：“我就一个人，这是我的创意方案。”


    说着，他将一字未改的创意方案，发放给在座的评委们。


    老刘都气笑了。


    一个人？


    你是怎么入围第二轮的？


    关系户走后门，现在都这么明目张胆了吗？


    老刘心中不悦，强压着不满，冷脸接过方元递给他的创意方案。


    然后，他很快翻开第一页，准备好好挑挑刺。


    奥运开闭幕式这么重要的事，他绝对不能让蛀虫浑水摸鱼，坏了风气。


    紧接着，老刘便从方元给他的创意方案上，看到那个熟悉的开场节目设计——《击缶而歌》。


    老刘先是微微一愣，随即反应过来，脸色大变。


    “不可能！怎么会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