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伤害如影随形

作品:《凤隐朱墙

    寒冬腊月,如今已是年关,京城更是热闹,灯笼,面人,冰糖葫芦,人间烟火正浓。


    回宫那日,大雪纷飞。


    “姑娘,你看!”


    挑开窗帘子,雪纷纷扬扬飘进来,一点冰凉自掌中融化。


    新芽怕她冻着,又把帘子放下,搓搓她的手:“姑娘,好久没逛过街市了。”


    “嗯……不怕,会有机会的,过些日子安顿好了,让你出来看看新桃。”


    “嗯。”


    虽然说她已经醒了。


    但是大夫说,她的伤实在严重,肋骨断三处,腿骨折两次,手臂三次。身上鞭伤,烫伤,钝器伤,刀剑伤,更有刺字。


    虽然大夫没明说,但是新桃能活着就是奇迹了,她其实……已经是废人了。


    姓岑的……


    莫名的,她想起那时候的岑兰湘。


    “姐姐……你究竟是什么人啊?”


    “你猜。”


    “猜不到……你一定是大家族的人吧?爹总是不让我出门,那些宴会,我都没去过。”


    “我总想,他为什么总是关着我呢?姐姐们都能出门,哥哥也当官了,只有我,什么也不能。”


    “我这么笨,什么都做不好,夫人看着我,总是冷冰冰的,我知道,她不喜欢我,姐姐们也不喜欢我……我想找一个自己喜欢的人,那个人要能带着我四处走,要喜欢我,就是徐哥这样的人……你呢?你和那个公子,是如何呢?”


    当时的楚云笺笑了一声:“我们不一样,也永远都不会一样。”


    “不过——你爹可能是对的,你离开了岑府,不会再有安稳日子了。”


    “为什么?”


    因为你遇到了我。


    “不信吗?你爹不会答应你和徐鹤飞在一起的,尽早放弃吧。”


    “现在连山寨已经很好了,徐哥那么好,他会同意的!”


    “那……要不要赌一把,我相信,你会明白很多事的。”


    “赌就赌!我是不会输的!”


    岑正疴,从不让她出门,不让她与各家氏族小姐往来,正是一片爱子之心。


    那天,打见到她的那一刻,她便知道,她的生母不是别人,正是她的手下败将——许贵妃。


    所以,哪有什么她要保护她的感动,哪有什么要帮她见情郎的好心。


    她,就是对付岑正疴最好的工具!


    她也有所犹豫,毕竟这傻丫头也是无辜。


    可是新桃呢?


    新桃不无辜吗?


    新桃也才二十二岁,她再也不是活泼明艳的女儿,她蜷缩在病榻之上,伤口所带来的痛楚,皮肉愈合所带来的痒意,无论如何也不会再恢复光洁的皮肤,再也不能跑跳的双腿……


    她放过她,谁来救救新桃。


    可惜命运弄人,和她在一起的人,居然是徐鹤飞。


    这才是她真正犹豫至今的原因。


    徐鹤飞,是甘姨的外甥,是齐久臻的表弟。


    她真的要去伤害吗?


    “管他们干什么?冤有头债有主,他们能不能接受彼此是他们的事,就算你不做,难道岑正疴就会同意他们?他就是好人了?他们早晚有这一劫。”


    秦慕宵总是能一语中的。


    “你很期待吧。”


    “是啊,要你对姓齐的不好,当然……你舍不得,我来啊。”


    “有什么区别,都是我要做的事。”


    反正……早晚都一样的。


    阿臻哥……如果你要怪我,那便怪我吧。


    她走出轿辇,一步步踏上台阶,走向高处的囚笼。


    “贵妃娘娘到——”


    “老爷!四姑娘回来了!”


    岑兰湘一路跑回去,拿着小包袱,冲到父亲面前,献宝似的把东西递上去:“爹……女儿回来了,别生我的气,好吗?”


    楚云笺提裙跪拜:“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妾身归来,问陛下圣安。”


    高位的人转过身来,视线冰冷。


    “回来了,回来就去歇着吧。”


    楚云笺行礼称是,顺从地退下。


    她不在乎皇帝的态度,也不在乎他宠谁。可是岑兰湘在意父亲的态度,在意父亲的心情。


    她跪下来,低头认错。


    “对不起父亲,是女儿不懂事,父亲不要生气。”


    “不懂事?你想出去,我也不是不能答应你——可你出去,就是为了一个男人?还是一个土匪窝子的男人!”


    “爹,他不是土匪,他是……”


    岑正疴不为所动,抬手就打断了她:“好了,以后,不许再见他!”


    “爹!”


    “湘儿!若是为父想追究,他拐走了你,该让他死无葬身之地!”


    “爹……”


    岑兰湘猛地抬头,不可置信的泪水夺眶而出:“爹!你明知道,是我自己想出去的,是我自己要四处看看的……你没有派人大肆搜寻我,无非是相信他能护着我,不会对我怎么样的……”


    岑正疴看着自己最疼爱的女儿,还是不忍心太过绝情。


    更何况,女儿说的对。


    没有大肆搜寻她的下落,一是为名声考虑,也是当时没有顾得上,但他也知道,连山寨在江湖颇具威望,官府重压之下也未曾重创,要护着一个她,不难。


    可是……他们,和连山寨之间的仇不共戴天!


    “湘儿,他不适合你,也配不上你——爹会给你寻来最好的夫君,乖女儿,如果你想出去,爹不是不能同意,可这件事,你必须听爹的。”


    “啪嗒。”


    黑子先行。


    白子落局。


    透过雪影,京城一片洁白。


    踏过雪地,半个时辰,茶喝了一盏又一盏。


    齐久臻看了一眼旁边独自紧张的徐鹤飞,到底还是没说出回去吧这三个字来。


    “表哥……你说,岑大人还要多久啊?我衣裳是不是压出褶子了?”


    “……”


    他没有回应,掩饰似的又喝一口茶。


    “……表哥,你怎么不说话?”


    “……没什么。”


    见他欲言又止,徐鹤飞似乎明白了什么,一腔热情被兜头浇灭,坐下来,一言不发。


    时间一点一滴,日头西斜,这次,就连添茶的人也不来了。


    “表哥,走吧。”


    “……”


    “走吧……今年,我陪你过年吧,要不,把我爹叫来?你一个人怪冷清的。”


    他站起来,笑了笑,大步向前,絮絮叨叨说着父亲,母亲……


    离开岑府,徐鹤飞站住脚步,回头看一眼,又看了看他。


    “对不起表哥……都是我不好,害得你被冷待。”


    齐久臻转过头,见他蔫头耷脑,挺直的脊背也弯了,叹一声,拍拍他的肩膀:“这不怪你,走吧,哥请你喝酒。”


    “喝酒吗?带上本王一个,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