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策丽一进长乐家，最先闻到的是一股臭气。


    苏策丽往厨房走去，福至正在捞锅里的臭豆腐。


    苏策丽：“三嫂又在炸臭豆腐，来得早，不如来得巧，我等会要吃一大碗。”


    长乐和瑞丰都喜欢吃臭豆腐，福至隔三差五便会炸一次。


    福至眉眼弯弯道：“吃吃吃，尽管吃，臭豆腐管够。”


    苏策丽从碗柜里拿了两个碗上来。


    福至将一锅新的臭豆腐下锅，随手拿起勺子给苏策丽端上来的两个碗装上炸好的臭豆腐，熟练的添加蒜泥、肉片、蔬菜……。


    搅拌完，福至递了一碗到苏策丽面前。


    苏策丽接过碗：“多谢三嫂。”


    一块臭豆腐进肚，醇厚的酱香、微妙的臭味及内里的软糯在嘴里弥漫开来。


    苏策丽：“不管吃几次，都觉得三嫂做的炸臭豆腐好吃，跟别处的臭豆腐不一样。”


    福至随手搅拌了一下锅里的臭豆腐，空出手便跟着一起吃臭豆腐。


    福至笑道：“这是我家里县城的做法，我有幸吃过一次，一直记到现在。”


    苏策丽：“三嫂想家吗？”


    福至的笑意减了下来：“那样的家，没什么好想的。”


    她对现在的生活很满意，当初绝路之下做出的以身相许，是她这辈子最正确的选择。


    当长乐说出‘邹二丫’不好听，给她取新名‘福至’时，她便感觉到了真正的‘福’。


    苏策丽观她眼中没有恨意，却仍有些不喜之意，曾经的那段不幸成了她不想提起的存在。


    苏策丽试探道：“三嫂，最近胤?收到徽州来的折子，是为去年上千人申请贞节牌坊的，你出自那里，对这些事情最是清楚，你觉得那些人该得贞节牌坊嘛？”


    福至愣了几息，夹碗中臭豆腐的筷子停了下来。


    苏策丽替她翻了翻锅里的臭豆腐，免得炸得不均匀。


    福至回过神，忙接手了铲子：“我来，我来。”


    苏策丽扬了扬手中的碗：“吃了你的臭豆腐，给你干活是应当的。”


    福至恢复了笑意：“臭豆腐算几个钱呀，这些豆子还是你额娘送过来，等会你回去时，带一盆拌好的臭豆腐回去给你家人吃。”


    福至将锅里的臭豆腐上了锅，又下了一锅新的臭豆腐，才回答她先前问出来的话。


    福至：“说实话，我觉得贞节牌坊这种东西不该存在，它害了好多人的性命。”


    苏策丽：“贞节牌坊原先是皇阿玛感慨民间寡妇生活不易，特意设的一种帮扶，没成想最终成了要人命的东西。你跟我详细说说，我回去告诉胤?。”


    福至没再吃臭豆腐了，沉声道：“皇上的心是好的，不好的是下面的人，自从有了能免税的贞节牌坊，民间女子的苦难就来了。”


    “最初只是一些想再嫁的寡妇被婆家各种阻挠，慢慢发展成已定亲女子在未婚夫去世后被迫殉葬。”


    “再之后便是故意结冥婚，有钱人家多出些钱买个女子结冥婚，冥婚办完，女子便没了性命。”


    “穷人家则是交换，找一家女子结冥婚，女子殉葬后，因贞节牌坊所免去的税由两家一起分。”


    “有些偏心眼的人家，甚至愿意让儿子出意外，只为了配冥婚……”


    福至的姐姐是被有钱人买去结冥婚的，她则是后者，以她性命换来的贞节牌坊所免去的税收会分一份给皱家。


    苏策丽眉头紧皱：“当地的官员不管这些事吗？”


    福至：“管什么呀，贞节牌坊免去的税有一部分会分到他们手里，他们是得利者，怎么可能戳穿那些事情。”


    “以前有人头税，每人每年要交上百个大子，田税交三分之一，一亩地近一两银子。”


    “民间讲究父母在，不分家，一般的人家都有十几二十几口，有块贞节牌坊在，一年能免几两甚至几十两银子的税。”


    “随便拿一部分给官员，官员对那些事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现在没了人头税，光田税，一年下来也能免去最少几两银子。”


    福至以前是个目不识丁的人，嫁给长乐多年，为了融入安达拉氏，她努力学习各种知识，现在已经会写常用字及一般的算术。


    卖一个女儿，只能得两三两银子，以后或许再得不到任何好处。


    找一个有几亩地的人家结冥亲，死一个女儿，除去给官员的那份，余下的两家分，以现在的税收，每年也能分得最少两三两银子。


    等于每年都有一个女儿的卖身钱。


    民间很多人一年都花不到两三两银子。


    可想而知贞节牌坊免税的诱惑力对普通百姓有多大。


    怪不得一个州一年就有上千人申请贞节牌坊，怕是其中真正配得上贞节牌坊的人十不存一，其他的节妇皆是人为制造的。


    不但女子受贞节牌坊迫害，有些男子也因此出各种意外。


    为了钱，下面的人是无所不用其极。


    苏策丽：“你能跟我多讲些民间的各种苦难嘛？”


    或许是想到了当年的痛楚，福至将以前所知道的事情一股脑的讲了出来。


    苏策丽听得目瞪口呆。


    原先以为闽州为了面子倾家荡产嫁女，最终忍受不了高额的后续费用，家家溺女已经够奇葩了。


    没想到还有更奇葩的。


    除了故意让儿女结冥亲求贞节牌坊避税外，竟然还有人在嫁女时索要高额彩礼，有些人家为了娶得一妻而倾家荡产。


    有些人家娶不起妻，民间竟然兴起了典妻一行当。


    典妻便是丈夫将妻子租给别的男人，让其给别的男人生儿育女，租期到后，妻子回归丈夫处。


    苏策丽回到圆明园，仍有些回不过神来。


    胤?见状有些担心：“怎么了，从族里回来就一副神不守舍的样子，在族里还能出什么事不成？”


    大清最安全的地方莫过于安达拉氏，皇宫都没有他们那里安全。


    胤?从未想过苏策丽会在族里遇到危险。


    苏策丽摇了摇脑袋，道：“不是，就是一下子接收了太多信息，有些缓不过来？”


    胤?：“你听到什么消息，将你刺激成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