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菌02
作品:《黑色火焰》 祭典结束后的夜晚,三人挤在锦云租住的村屋里,围着笔记本电脑整理素材到凌晨。窗外偶尔传来几声犬吠,衬得山村夜晚格外寂静。
"这段舞者的镜头太棒了!"蹦蹦咬着铅笔头,指着屏幕上扭曲如菌丝蔓延的舞姿,"配上老人讲的蛇菌传说,绝对能做成爆款!"
锦绣正用软布擦拭镜头,闻言抬头:"明天大集,我想拍些菌类交易的场景,补充生活气息。"她的指尖在桌面上轻敲两下,"特别是那种...眼镜蛇菌的替代品。"
他们明天还要拍摄一下当地的大集,再结合祭典的视频,这一期视频前中段基本就完活了,后续锦云还没想好。
玉骨伞是个亮点,既神秘有神奇,但是要不要去村民说的鬼见愁崖取材,锦云还有点犹豫,如果去,那么前期视频就可以给玉骨伞和蛇菌的特写多一些,如果不去,那么就要考虑后续结尾是用哪种方式。
屋内的温度似乎突然降了几度。锦云滑动触摸板的手顿了顿,屏幕上定格着祭坛上乳白的替身菌特写。昏黄的灯光下,菌褶的阴影竟隐约勾勒出蛇鳞般的纹路。
"睡吧,"他合上电脑,"明天赶完集,我们得找李大爷再聊聊...关于鬼见愁的事。"
清晨的雾气还未散尽,村口空地上已经支起连绵的棚架。天南地北的收菌人开着改装三轮车涌进村子,喇叭声混着方言吆喝此起彼伏。空气中飘荡着新鲜菌子略带腥甜的土腥味、油炸菌饼的焦香,以及晒干菌类浓郁的木质香气。
"让让!当心菌筐!"一个皮肤黝黑的汉子扛着半人高的竹筐挤过人群,筐里层层叠叠的牛肝菌像黄褐色的耳朵,还沾着晨露。
锦绣的镜头如游鱼般穿梭在集市中:
- 戴老花镜的阿婆用枯枝般的手指,将松茸按品相分成三六九等
- 穿胶鞋的孩童蹲在摊位前,用草茎串起鸡枞菌玩过家家
- 收菌商捏开虎掌菌的菌盖检查,菌肉撕裂时发出清脆的"啵"声
"瞧这个!"蹦蹦突然拽住锦云,指向角落一个不起眼的摊位。粗麻布上只摆着几个陶罐,里面泡着某种扭曲的黄色菌子,表面布满暗色斑点,像极了老人描述的——
"不是真货。"卖菌的老汉咧嘴露出黄牙,"仿着''蛇菌''样子腌的桦褶菌,泡酒治风湿。"他神秘地压低声音,"真货谁敢卖?要人命的玩意儿!"
锦云注意到老汉手腕上有一道狰狞的疤痕,蜿蜒如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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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午时分,他们在茶棚歇脚。邻桌几个穿冲锋衣的外地人正用手机展示照片,隐约能看见悬崖和一抹白色。收菌的胖老板突然摔了茶碗:"不收!给再多钱也不收''鬼见愁''的货!"
人群骤然安静了一瞬,又很快恢复喧闹,但锦云捕捉到村民们交换的警惕眼神。李大爷的孙子阿哲不知何时出现在他们桌边,放下三碗菌子汤就匆匆离去。汤碗底下压着一张皱巴巴的烟盒纸,上面歪歪扭扭画着进山路线,某个地点被炭笔重重圈出。
日头渐渐升高,集市最鼎沸的时刻过去,人流开始稀疏。锦云三人也收获颇丰:不仅拍到了大量鲜活生动的素材,还采购了一些补给——耐储存的干粮、能量棒、大容量水壶、几包据说能防蚊虫蛇蚁的土制草药粉,甚至还有一个摊主极力推荐的、据称能“提神醒脑、抵抗瘴气”的野山蜂蜜。
在一个相对冷清的角落,他们看到了六叔公。他的摊位上只摆着寥寥几样东西:几小包晒干的“替身菌”(显然品相不如祭坛上的),一些炮制好的草药,还有几根缠绕着菌丝纹路的木杖小挂件。他的神情平静,与周围的喧嚣格格不入。锦云上前打了个招呼,买了一个小挂件。
“年轻人,”六叔公接过钱,抬起浑浊却依旧锐利的眼睛看着锦云,“热闹看完了,该收心了吧?山里……不是游乐场。有些路,看着近,走起来,要人命。” 他意有所指,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了周围的嘈杂。
锦云心头一凛,知道老人指的是什么,郑重地点点头:“谢谢六叔公提醒,我们明白。”
回到租住的小院,午后的阳光安静地洒在院子里。昨夜的恐惧传说、清晨集市的喧嚣、六叔公的警告、……各种信息在脑中翻腾。三人默默地将采购的补给分装进各自的背包,检查设备:相机、镜头、电池、存储卡、稳定器、麦克风、强光手电、备用绳索……
锦云的动作格外细致,他将六叔公给的菌纹小挂件郑重地系在了背包外侧。蹦蹦反复核对着笔记本上关于“眼镜蛇菌”的恐怖描述和“玉骨伞”可能特征的记录,脸色依旧有些发白,但眼神坚定。锦绣则沉默地擦拭着她最心爱的长焦镜头,然后拿起那个在集市角落买来的、据说能“防毒雾”的简易活性炭面罩(虽然效果存疑),仔细检查了一番,塞进了背包最外侧的口袋,方便随时取用。
院门被轻轻关上,落锁的声音在寂静的午后格外清晰。三人背着沉重的行囊,站在院门口,再次望向那条通往深山、最终指向“鬼见愁”方向的山路。昨日的祭典恍如隔世,清晨的集市喧闹也已平息,前方等待着他们的,是比第一次进山更浓的雾气,更深的未知,以及传说中那守护着神菌、能膨胀噬人的恐怖“眼镜蛇菌”。
“走吧。”锦云的声音平静,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心。他率先迈开脚步,踩在通往未知的石径上。蹦蹦深吸一口气,跟了上去。锦绣最后看了一眼小院,紧了紧肩上的相机带,沉默而坚定地迈步,镜头盖已经取下,仿佛随时准备捕捉那可能隐藏在迷雾深处的、圣洁与恐怖并存的身影。
当他们走到快出村的地方,不远处是六叔公几人正围在一块抽水烟筒,注意到周围似乎亮了许多,锦云最先察觉到异样——周围的空气仿佛被某种无形的力量滤过,变得格外透亮,连远处山林的轮廓都锐利得近乎失真。他下意识抬头,随即整个人定在原地,瞳孔微微扩大。
——天空裂开了。
不,不是裂开,而是被某种超越自然的力量重新编织。原本厚重的云层此刻如同被神明之手撕扯、舒展,化作千万片发光的羽毛。那些云絮薄得近乎透明,边缘却镀着一层流动的金芒,层层叠叠地铺展开来,形成一片巨大的、漩涡状的穹顶。而在漩涡中央,云隙深处,隐约有某种东西在发光——不是阳光,而是一种更纯净、更冷冽的光辉,像是冰层下流动的星河,又像是某种庞大生物缓缓睁开的瞳孔。
"这……"蹦蹦张着嘴,手里的笔记本啪嗒一声掉在地上。
云层开始缓慢旋转。
那些发光的"羽毛"随着无形的气流翻卷,时而聚拢成雪白的菌伞形状,时而散开如神话中凤凰的尾翎。最诡异的是,当云絮彼此摩擦时,竟有细碎的光粒簌簌洒落,在空气中拖出转瞬即逝的银线,如同坠落的星尘。整片天空仿佛变成了一块巨大的、半透明的菌盖,而他们正站在某个未知生物的菌褶之下。
六叔公的水烟筒咕噜声戛然而止。老人佝偻的背影猛地绷直,枯枝般的手指死死扣住烟杆。锦云听见他用一种近乎恐惧的嘶哑嗓音吐出几个字:
"……菌灵睁眼了。"
仿佛回应这句话,云涡中心的光骤然增强。一道笔直的光柱刺破云层,直射向远方的山脊——正是"鬼见愁"所在的方向。光柱中漂浮着无数微尘般的金色颗粒,它们并非下落,而是诡异地向上攀升,像逆飞的萤火虫群,又像被无形之力牵引的孢子。
锦绣的相机发出急促的滴滴声——镜头的自动对焦系统在疯狂抽搐,无法锁定任何焦点。她干脆放下设备,用肉眼直视那片神迹般的天空。光芒在她虹膜上投下细小的光斑,如同感染了某种发光的真菌。
仅仅三秒后,云涡突然坍缩。所有羽毛状云絮向内收卷,光芒如退潮般熄灭。当最后一丝金芒消失在云隙中时,整个天空恢复成普通的积云状态,仿佛刚才的异象只是集体幻觉。
但村口的石板路上,散落着几片仍在微微发光的"东西"。锦云弯腰捡起——那是某种半透明的结晶碎片,触感既像冰又像菌丝,在他指尖迅速融化成几滴无味的水。
六叔公不知何时已站在他们身后,烟筒里的水早洒了大半。老人盯着锦云湿润的指尖,声音沙哑得可怕:
"山神……在标记你们。"
远处,鬼见愁的悬崖在最后一缕奇光中,泛出白骨般的冷白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