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基地02
作品:《黑色火焰》 锦云站在观察窗后,手心里全是冰凉的汗。邢风测试结束后并未立即离开,而是像一尊没有温度的苍白雕像,站在空旷的反应场中央。老殷示意锦云进去。
合金门滑开又闭合的声音在死寂的空间里格外刺耳。锦云踏入场地,每一步都仿佛踩在棉花上,又像是踏入了某种无形力场的边缘。他体内的“炽焰”不安地蜷缩着,传递着本能的抗拒与寒意。空气中似乎还残留着刚才那绝对湮灭的“空洞”感,吸走了所有温度。
邢风转过身,那双空洞得仿佛能吞噬光线的眼睛直直地看过来。没有问候,没有表情,只有纯粹的审视。
“感觉如何?”邢风开口了,声音是预料中的低沉微哑,像砂纸摩擦,但内容却出乎意料地直接,“‘炽焰’在发抖。像只被蛇盯住的兔子。”
锦云呼吸一窒。对方不仅直接点破了他体内的反应,还用如此…形象的比喻。他强迫自己站直,迎上那令人不适的目光:“它有自己的想法。”他试图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
“想法?”邢风嘴角极其细微地向上扯了一下,与其说是笑,不如说是肌肉的抽搐,“它只有本能。进食,扩张,燃烧。像病毒一样纯粹。”他向前走了一步,动作轻飘飘的,没有声音。锦云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这个细微的动作没有逃过邢风的眼睛。
“你在怕我。”邢风的语气平淡得像在陈述一个客观事实,“更准确地说,你在怕它在我面前的反应。怕它暴露了连你自己都没看清的东西。”
锦云心头一凛,被戳中了隐秘的担忧。他确实害怕自己体内的力量在邢风这个“黑洞”面前展现出不受控的、更黑暗的一面。
“老殷让你来帮我‘理解’它。”锦云转移了话题,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戒备,“怎么理解?”
邢风没有立刻回答,反而慢悠悠地踱步,视线扫过周围墙壁上残留的各种能量冲击痕迹——那是锦云训练失控时留下的焦痕。“理解的前提是观察。”他停在一块特别焦黑的吸能材料前,用脚尖点了点,“比如这个。典型的‘炽焰’早期失控印记。能量输出不稳定,爆发点混乱,燃烧特性外溢严重…还有,”他蹲下身,伸出苍白的手指,在焦痕边缘轻轻抹了一下,指尖沾上一点黑灰,“残留的‘情绪焦油’。”
“情绪焦油?”锦云皱眉,这个名词从未听过。
“能量是载体,情绪是燃料。”邢风站起身,捻了捻指尖的黑灰,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嫌弃?“你的恐惧、愤怒、悲伤,烧得不完全,就像劣质柴火,冒黑烟,还糊锅底。这就是‘情绪焦油’,能量效率低下的副产品,还容易堵塞你自己的‘管道’。”他瞥了锦云一眼,“看你训练时青筋暴起、汗流浃背的样子,就知道你‘管道’堵得厉害,全靠蛮力硬推。难怪反噬那么疼。”
锦云:“……” 他没想到自己拼尽全力的训练,在对方嘴里被描述得像是在疏通堵塞的下水道,还附带质量评估。
“那…怎么提高效率?”锦云压下被吐槽的不适感,抓住了关键点。
“第一步,”邢风竖起一根苍白的手指,“先学会别把燃料当垃圾烧。你的‘炽焰’不是垃圾桶,什么都往里塞。愤怒可以烧,但烧得精纯点,别混着恐惧的杂质一起倒进去。至于悲伤…”他顿了顿,空洞的眼神似乎掠过一丝极淡的、难以捕捉的东西,“那是慢性毒药,烧不干净,只会积累成灰,迟早把你自己的心也堵死。”
这话像根冰冷的针,精准地刺中了锦云内心最深的忧虑——对锦绣的担忧和对蹦蹦的愧疚。他沉默着,无法反驳。
“第二步,”邢风竖起第二根手指,“别跟它较劲。你越把它当敌人,它越要证明自己能撕碎你。试着…接受它的存在。就像接受你多长了一条会喷火的尾巴。”他用一种谈论天气般的平淡语气说着惊悚的比喻,“虽然这条尾巴脾气暴躁还挑食。”
锦云嘴角抽搐了一下:“…接受?它差点把我自己烧了,还连累别人!”
“哦,那只是因为它饿。”邢风耸耸肩,动作幅度小得几乎看不见,“‘炽焰’是高能耗生物。你给它喂劣质‘情绪焦油’,还天天用那个铁环(他指了指锦云手腕上的抑制环)勒着它脖子,它不闹脾气才怪。老殷他们搞的那套训练,”他朝远处的控制室方向抬了抬下巴,“本质上是在教你如何安全地给它戴上嘴套和缰绳,防止它咬人。但没人教你怎么正确地喂它,让它别那么饿。”
“那该怎么喂?”锦云被这套“饲养猛兽”的理论绕得有点晕,但又莫名觉得有几分歪理。
邢风没有直接回答,反而歪了歪头,第一次露出了点类似“好奇”的表情(虽然依旧很僵硬):“你妹妹…锦绣。你去看她的时候,‘炽焰’是什么状态?”
锦云一愣,仔细回忆:“很…安静。不像训练时那么躁动。”
“安静?”邢风重复了一遍,空洞的眼睛似乎聚焦了一瞬,“是蛰伏。像吃饱了在打盹的猛兽。”他走近一步,距离近得让锦云体内的“炽焰”再次发出强烈的警告嗡鸣,“你和她的能量在同步,共鸣。她的共生体…那层银蓝色的膜,是个极其精密高效的转换器和稳定器。它在过滤、提纯你逸散过去的能量,甚至可能是情绪。对‘炽焰’来说,那就像是…经过高级厨师精心烹制的顶级能量料理。而你平时自己喂它的,就是路边摊的泔水。它当然更愿意去那边‘打盹’。”
这个比喻过于生动(且倒胃口),但信息量巨大!锦云的心脏猛地一跳:“你是说,锦绣能帮我…稳定它?”
“帮你?”邢风嗤笑一声,带着一丝冰冷的嘲讽,“别自作多情。共生体只是在高效地利用一切可利用资源维持宿主生存。它在‘捕食’你无意识逸散的能量和情绪,优化自身。至于帮你?那是副产品。就像割草机吃草不是为了给草坪理发。”他顿了顿,看着锦云骤变的脸色,又慢悠悠地补充道,“不过,目前看来,这种‘捕食’对你们双方暂时是互利共生。她需要能量维持,你需要它帮你稳定‘炽焰’。但未来嘛…”他拖长了音调,留下一个令人不安的省略。
锦云的心情像坐过山车,刚刚升起一丝希望,又被邢风精准的毒舌扎得千疮百孔。他看着邢风那张苍白无表情的脸,突然意识到,这个看似冷酷空洞的家伙,吐槽起人来简直刀刀见血,句句扎心,偏偏还该死的准确!
“所以,”锦云深吸一口气,努力忽略对方话语里的“割草机”和“泔水”,“我该怎么做?”
邢风退后一步,恢复了那种生人勿近的空洞感:“观察。观察它什么时候真正‘饱足’(比如靠近锦绣时),观察什么情绪能让它烧得更‘干净’(比如纯粹的守护意志而非失控的愤怒)。别抗拒它,尝试去感受它的‘饥饿’和‘满足’,像感受你自己的胃。至于具体怎么操作…”他摊开苍白的手掌,掌心那个吞噬万物的黑点并未出现,但锦云能感觉到一股无形的吸力,“等你哪天能让它不喷黑烟,不糊锅底,烧出来的能量像镜子那摊‘雾’一样纯粹无害了,再来问我下一步。现在?你还差得远。” 他毫不留情地下了结论。
说完,邢风不再理会锦云,转身径直走向出口,身影消失在滑开的合金门后,留下锦云一个人在空旷冰冷的反应场里,耳边似乎还回荡着对方那些既冷酷又精准、既惊悚又带着诡异道理的毒舌评价。
锦云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掌,又想起锦绣沉睡的面容和邢风那吞噬一切的黑点。前路依旧迷雾重重,但似乎多了一个…极其不靠谱又无法忽视的“向导”。一个会用“泔水”、“割草机”和“喷火尾巴”来形容他生死攸关问题的、毒舌的“黑洞”。他苦笑了一下,这“理解”的过程,恐怕比他驯服“炽焰”本身还要折磨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