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平静结束预告

作品:《黑色火焰

    私房菜馆的包厢里,清幽雅致,佳肴飘香,气氛却压抑得如同暴风雨前的死寂。柳锦云坐在邢凤对面,如坐针毡。


    私房菜馆的包厢,环境清雅,只有碗筷偶尔碰撞的轻响。柳锦云面前精致的菜肴散发着诱人香气,他却味同嚼蜡。对面,邢凤整个人陷在舒适的椅子里,眼皮半耷拉着,几乎所有的注意力都黏在手中的手机屏幕上。他手指在屏幕上划得飞快,偶尔嘴角勾起一丝极淡、转瞬即逝的弧度,不知是在看什么有趣的东西,还是在打游戏。那份专注和懒散,几乎将柳锦云当成了空气。


    沉默是邢凤的主场,但这沉默本身就像一种无形的压力。


    偶尔,邢凤会从手机世界里吝啬地分出一两秒,眼皮都不抬地扔出一句,声音不高,却像淬了冰的小刀:


    “筷子拿那么紧,想捏碎?力气没处使可以去找老殷挨揍。”


    或者,当柳锦云因为心神不宁碰倒了调料碟,邢凤的目光依旧没离开屏幕,只是凉凉地飘来一句:


    “啧,手抖成这样,直播切镜头的时候没见你这么‘灵活’。”


    每一句都精准地戳在柳锦云的痛处或狼狈处。他想反驳,想拍案而起,但话到嘴边,又被强行咽了回去。他的右手在桌下无意识地摩挲着左手腕上那圈灼痕,脑海中却清晰地浮现出在基地医疗室那绝望的一刻:锦绣的生命体征直线下跌,警报刺耳,是邢凤,这个此刻冷漠盯着手机的男人,面无表情地走过来,拿出的那一块拇指大小、流转着暗沉却精纯能量的结晶,用冷淡的声音说着他给不起代价的同时又放到他手心里。


    那块结晶在被锦绣腹部黑炎吞下瞬间释放出强大的稳定力场,硬生生将锦绣从死亡线上拽了回来…那份沉甸甸的、救命的“结晶之恩”,像一道无形的枷锁,死死锁住了柳锦云的怒火,让他只能死死攥紧拳头,指节发白,将所有屈辱和愤懑生生吞下,食不知味。


    而在这令人窒息的沉默和偶尔的毒舌之间,另一个“存在”却异常活跃。


    邢凤肩头,那团深邃的黑暗如同活物般不安分地蠕动着。它似乎对主人的“冷落”和眼前这个“小火苗宿主”的忍耐感到无聊,又或许纯粹是“湮灭”那恶劣的本性使然。它悄无声息地探出几缕极其纤细、如同黑色烟雾般的能量触须,带着一种轻佻又好奇的意念,隔空就朝着柳锦云心口的位置——


    戳一下!像顽童用树枝捅蚂蚁窝。


    再戳一下! 带着点恶作剧得逞的“嘻嘻”意念。


    绕着圈“挠痒痒”! 传递出“来玩呀小不点”的戏谑波动。


    “呜…呜嗯…”炽焰在柳锦云体内被骚扰得苦不堪言,发出又怕又委屈的哼唧。每一次“戳弄”,都带来一阵微弱但清晰的、如同被冰冷羽毛搔刮灵魂的悸动和能量扰动,让柳锦云本就紧绷的神经更加烦躁,却又无法发作——因为邢凤本人眼皮都没抬一下,仿佛肩头那个正在“活泼”骚扰别人的老流氓跟他毫无关系!这无声的纵容,比直接的命令更让柳锦云感到憋屈和无力。


    这顿饭吃得柳锦云心力交瘁,如同受刑。好不容易熬到邢凤似乎对手机内容失去了兴趣(或者游戏打完了),懒洋洋地放下手机,擦了擦嘴,示意结账走人。柳锦云几乎是逃也似的离开了那个令人窒息的包厢。


    午夜的街道,凉风习习,稍微吹散了些许烦闷。两人依旧一前一后,沉默地走着。邢凤双手插在风衣口袋里,步伐散漫,似乎又在低头看手机,屏幕的微光映着他没什么表情的侧脸。


    柳锦云跟在他身后几步远,努力平复着心绪,只想快点结束这诡异的“散步”回家。体内的炽焰似乎也松了口气,传递来一丝疲惫的暖意(“坏黑黑…不玩…困困…”)。


    就在路过一个空旷的街角,四周只有路灯和远处偶尔驶过的车灯时,前面低头看手机的邢凤,毫无征兆地、极其随意地开口了。他的声音平淡无波,甚至没有抬头,仿佛只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念手机上的某条新闻标题:


    “能量读数异常,坐标锁定。‘天裂’要开了。”


    “嗡——!”


    柳锦云左手腕上那冰冷的黑色腕带,如同被瞬间激活的毒蛇!猛地传来一阵强烈到无法忽视的、带着刺痛感的灼热和急促震动!腕带内侧那小小的指示灯,由待机的幽绿骤然跳为刺目的、不断闪烁的猩红!不详的光芒在夜色中疯狂跳动!


    邢凤似乎终于从手机屏幕上抬起了眼皮,侧头瞥了一眼柳锦云手腕上那疯狂闪烁的红光,又看了看远处城市灯火映照下显得有些混沌的夜空。他的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只是那双狭长的眸子里,掠过一丝极淡的、近乎无机质的冰冷光芒。


    “这次,”他收回目光,声音依旧平淡,却像一块巨石砸进了死水,“动静不小。麻烦。”


    说完,他不再停留,仿佛只是告知了一个无关紧要的消息,双手插兜,迈着那副懒洋洋的步子,身影很快融入了前方更深的夜色里,留下柳锦云一个人,僵立在空旷的街角。


    夜风吹过,带着初秋的凉意,却吹不散柳锦云心头骤然炸开的惊涛骇浪。他低头,死死盯着手腕上那如同心脏般疯狂搏动、闪烁着猩红警报的腕带。邢凤那平淡却如同惊雷的话语还在耳边回荡。


    “天裂…要开了…”


    短暂的平静,结束了。手腕上那刺目的猩”红,是来自世界伤痕的、冰冷的召唤。而邢凤最后那句“麻烦”,像一块沉重的铅,压在了他的心头。体内的炽焰似乎也感受到了那弥漫开来的、山雨欲来的紧张气息,传递来不安的悸动(“哥哥…红红…怕…”)。


    柳锦云站在原地,午夜的街道空旷寂静,只有腕带那急促的、如同催命符般的震动声,在死寂中格外清晰。


    公寓的门在身后关上,隔绝了午夜的凉意,却关不住柳锦云心中翻腾的惊涛骇浪。他背靠着冰冷的门板,身体微微颤抖,左手腕上,那黑色腕带猩红的警示灯虽已停止闪烁,但残留的灼热感和震动余韵,如同烙印般清晰。


    邢凤那句平淡却如惊雷的预言——“天裂要开了”——在死寂的房间里反复回响。每一次回响,都像一把冰冷的钥匙,狠狠捅开了他记忆深处最不愿触碰的潘多拉魔盒。


    画面不受控制地汹涌而出:


    刺鼻的、带着甜腥腐烂味的孢子粉尘!菌神AEZ那令人作呕的气息仿佛再次充斥鼻腔。


    蹦蹦那张总是带着憨笑的脸,在惊恐中扭曲!他试图推开扑向锦绣的、由疯狂菌丝和木质化藤蔓构成的怪物,却只来得及发出一声短促的惨叫。下一秒,无数闪烁着妖异荧光的菌丝瞬间刺穿了他的身体!鲜血混合着破碎的内脏和疯狂增殖的菌丝喷溅出来,染红了柳锦云的视线!蹦蹦的身体像破败的玩偶般被撕扯、吞噬,被拖入菌丛消失的身影。


    锦绣撕心裂肺的哭喊:“哥——!” 紧接着是她腹部被一根尖锐的木质化触须贯穿的闷响!鲜血如同怒放的红莲,瞬间染红了她已经褶皱的衣服!她眼中的光芒迅速黯淡,只剩下无尽的痛苦和依恋…


    自己那绝望到极致的嘶吼!眼睁睁看着好友惨死、妹妹濒危,却无能为力的巨大痛苦和愤怒,几乎要将他灵魂撕裂!


    “呃…”柳锦云痛苦地捂住额头,顺着门板滑坐到冰冷的地板上。冷汗浸透了他的后背,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带来阵阵窒息般的抽痛。恐惧,如同冰冷的毒蛇,缠绕上他的心脏,越收越紧。对“天裂”的恐惧,对AEZ那地狱般景象的恐惧,对再次失去重要之人的恐惧…尤其是,他现在并非孤身一人!他体内还有一个懵懂、脆弱、却将他视为“哥哥”的炽焰!他如何能带着它,再次踏入那种炼狱?


    “坏坏…来了…怕怕…”炽焰似乎也感受到了宿主强烈的恐惧和那段血腥记忆的冲击,传递来微弱却清晰的、同频的恐惧意念,像受惊的小鸟在他意识深处瑟瑟发抖。


    就在柳锦云被恐惧的潮水淹没,几乎喘不过气时——


    “叮。”


    他扔在玄关鞋柜上的手机,屏幕突兀地亮起,幽冷的光在昏暗的玄关里格外刺眼。


    柳锦云心脏猛地一跳,一种极其不祥的预感升起。他几乎是手脚并用地爬过去,抓起手机。屏幕上,赫然是那个漆黑一片的微信头像——“湮”。


    只有一条信息,简短得令人心头发寒:


    湮:黑炎要成长,要修复你那半死不活的妹妹,需要“营养”。天裂带来的高维能量潮汐,是它最好的“食物”。食物要来了,小火苗,准备好你的碗。


    轰——!


    柳锦云的大脑一片空白!手机屏幕的光映着他瞬间失血、震惊到极点的脸。


    邢凤的话,像一道撕裂黑暗的闪电,瞬间劈开了他所有的恐惧迷雾,却照亮了一个更加冰冷、残酷、甚至…带着一丝荒诞恐怖的真相!


    “营养”?


    “食物”?


    天裂…带来的高维能量潮汐?!


    他猛地低头看向自己的右手腕,那里的灼痕似乎因为接收到这条信息而隐隐发烫。他想起炽焰吸收玉骨伞能量时那种本能的“渴望”和修复锦绣的“专注”…原来如此!原来维系炽焰存在、驱动它修复锦绣的力量源泉,竟然就是…就是那些撕裂世界、催生怪物的“天裂”能量?!


    那所谓的“高维能量潮汐”,对世界是灾难,对AEZ是催生剂,对普通人可能是致命的污染…但对黑炎,对“炽焰”而言,竟然是…“食物”?!是维系生存和成长的“营养”?!


    这个认知带来的冲击,比单纯的恐惧更甚!那是一种颠覆性的、带着强烈不适和道德悖论的震撼!


    为了救锦绣,为了维系炽焰…他必须去“天裂”现场?必须让炽焰去“吃”那些灾难的能量?这算什么?在尸山血海中汲取力量?踩着废墟和牺牲者的哀嚎去喂养自己体内的“火种家人”?


    “不…这不可能…”柳锦云喃喃自语,手指无意识地收紧,几乎要将手机捏碎。他无法接受!这太…太扭曲了!


    然而,就在他心神剧震、被这恐怖真相冲击得摇摇欲坠时,体内那原本传递着恐惧的炽焰,意念却悄然发生了变化。


    它似乎“听”懂了邢凤信息里关于“食物”的部分。对“天裂”本身的恐惧还在(“坏坏”),但一种源自生命最本能的、对“营养”和“成长”的渴望,如同微弱的火星,在恐惧的灰烬中悄然燃起。


    柳锦云清晰地“感觉”到,那簇缩在角落的小火苗,传递来一丝微弱却清晰的、带着好奇和…期待的意念波动:


    “哥哥…香香…饭饭…来了?”


    这声稚嫩的问询,如同最后一根稻草,彻底压垮了柳锦云。他靠在冰冷的鞋柜上,仰着头,望着天花板上昏暗的光影,喉咙里发出一声压抑到极致的、如同受伤野兽般的呜咽。


    左手腕,是冰冷腕带残留的灼热,预示着毁灭的“天裂”。


    右手腕,是滚烫的灼痕,连接着一个需要以灾难为食的“家人”。


    手机屏幕上,是邢凤那条冰冷、残酷却揭示了生存法则的信息。


    体内,是懵懂无知、却在渴望着“食物”的炽焰。


    恐惧依旧在,但此刻,更深的是一种被命运巨轮碾过、无力抗拒的冰冷绝望,以及一种为了生存(自己和家人的生存)而不得不踏入地狱的…决绝。


    他慢慢低下头,看着屏幕上那个漆黑的头像,手指在虚拟键盘上悬停良久,最终,一个字也没有回复。


    他只是紧紧攥着手机,仿佛攥着通往地狱的门票,也攥着…一线微弱的、以灾难为薪柴的生机。


    窗外的城市依旧沉睡,无人知晓,在一个普通的公寓玄关里,一个年轻人正被卷入一场关乎生存本质的残酷漩涡。腕带的猩红虽已熄灭,但风暴,已然在看不见的维度酝酿成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