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薇最后的记忆，是刺耳的刹车声，橡胶轮胎在湿滑路面上绝望的嘶鸣，以及铺天盖地席卷而来的剧痛和黑暗。那感觉像是被扔进了一台高速旋转的滚筒洗衣机，五脏六腑都搅成了一团，意识在无边的虚无中沉浮、碎裂。


    然后，是光。


    刺眼的白光，伴随着一种奇异的、全身过电般的酥麻感，还有……一种前所未有的沉重感？仿佛身体被灌满了铅。


    她——或者说，他现在——猛地睁开了眼睛。


    映入眼帘的，不是医院惨白的天花板，也不是预想中的天堂或地狱入口。而是一个……相当局促，甚至有些简陋的房间。墙壁刷着廉价的米白色涂料，靠近天花板的地方有一小片渗水的霉斑。头顶是一盏光线惨白的节能灯管，发出轻微的嗡鸣。空气里弥漫着一股……嗯，汗味、泡面味、还有某种劣质发胶混合在一起的、属于青春期男孩宿舍的独特“芬芳”。


    视线向下，林薇的心脏（或者说，现在这具身体的心脏）骤然停止了跳动。


    手。


    一双骨节分明、比她记忆里要大上好几圈、属于男性的手，正搭在一条薄薄的、印着模糊卡通图案的廉价被子上。指甲修剪得很短，指腹带着薄茧。


    她几乎是惊恐地顺着这双手向上“看”去：平坦的、覆盖着一层薄薄肌肉的胸膛，穿着洗得发白的灰色棉质T恤。再往下……她猛地闭上了眼睛，一股强烈的眩晕感伴随着巨大的荒谬感狠狠击中了她！


    男的！


    她，林薇，一个二十多岁、在中国一线城市辛苦打拼、刚交完下季度房租、还没来得及享受人生的普通社畜女性，现在，正躺在一个明显是男性的身体里？！


    “卧槽……” 一个沙哑的、带着变声期特有磁性的陌生男声，不受控制地从这具身体的喉咙里逸出。这声音吓得她（他？）自己又是一个激灵。


    记忆，如同被强行灌入的洪水，汹涌地冲进脑海，带着撕裂般的疼痛。


    林在勋（Lim Jae-hoon）。


    1998年4月12日出生。


    韩国人。


    父母经营一家小型炸鸡店，家境普通。


    Pledis Entertainment 练习生。练习时长：1年零3个月。


    目标：以即将推出的新男团 SEVENTEEN 成员身份出道。


    队内定位：表演队（Performance Team）成员。


    ……


    大量的韩语信息、关于舞蹈动作的记忆片段、对某个叫“金珉奎”的高个子练习生又烦又羡慕的情绪（烦他总抢零食，羡慕他天生的镜头感和胃口）、还有对出道近乎偏执的渴望……所有属于“林在勋”的过去、情感、甚至身体的本能反应，都一股脑儿地塞给了这个名为“林薇”的灵魂。


    混乱。极致的混乱。


    林薇，不，现在必须得是林在勋了，他猛地从那张硬邦邦的单人床上坐起，动作因为对这具身体的生疏而显得僵硬笨拙。胸口剧烈起伏，冷汗瞬间浸透了后背的T恤。他环顾四周，狭窄的房间里挤着四张上下铺，现在只有他一个人。其他床铺都空着，被子胡乱卷着，地上散落着袜子、练习服、空的饮料瓶。


    他跌跌撞撞地冲进房间里那个狭小的、瓷砖开裂的独立卫生间。镜子里映出一张苍白、汗湿的脸。


    清秀。


    这是林薇的第一反应。镜中的少年大约十六七岁，黑色短发因为睡姿显得有些凌乱，几缕发丝贴在汗湿的额角。五官干净，鼻梁挺直，嘴唇偏薄，带着点倔强的意味。最引人注目的是那双眼睛，眼型偏长，内双，瞳孔是深琥珀色，此刻因为极度的震惊和迷茫，显得空洞又脆弱。皮肤是韩国男生里少见的白皙，大概是因为长期在练习室不见天日。身高……目测175cm以上，骨架匀称，带着少年人特有的单薄感，但手臂和肩膀的线条已经能看出长期训练的痕迹。


    林在勋死死盯着镜子里那张完全陌生的脸，一种巨大的疏离感和恐慌攫住了他。他抬手，镜中的少年也抬手；他张嘴，镜中的少年也张嘴。动作同步，却感觉灵魂和身体之间隔着一层厚厚的毛玻璃。他甚至能清晰地感觉到这具身体因为剧烈情绪波动而产生的细微颤抖，心跳快得像要冲破胸膛。


    “这他妈……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用韩语喃喃自语，声音沙哑。前世作为林薇的母语中文在脑海里翻腾，但脱口而出的，却是这具身体的本能——流利的韩语。


    “林在勋！在勋啊！你还在磨蹭什么？晨练要迟到了！胜澈哥会发火的！” 一个活力十足、带着点大邱口音的男声在门外响起，伴随着“砰砰砰”的敲门声。


    权顺荣！


    记忆瞬间给出了对应。SEVENTEEN 预备役成员，未来的“Performance Team”队长，一个像永动机一样充满活力、对舞蹈有着狂热执着的家伙。


    林在勋猛地回神。晨练！迟到！崔胜澈的怒火！这些关键词像冷水一样浇醒了他。不管这操蛋的重生是怎么回事，他现在是林在勋，一个挣扎在出道边缘的Pledis练习生。暴露异常？被当成精神病赶出公司？失去这莫名其妙得来的第二次生命？不，绝对不行！


    求生的本能压过了灵魂撕裂般的眩晕和不适。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用冷水狠狠扑了几把脸，冰凉的触感让他混乱的思绪稍微清晰了一点。


    “来了！” 他扬声回应，努力模仿着记忆中“林在勋”的语气，带着点刚睡醒的沙哑和不耐烦。他迅速换下汗湿的睡衣，套上洗得发白的黑色运动服。动作还有些生涩，但凭借着身体残留的记忆，勉强还算流畅。


    打开门，权顺荣那张充满元气的脸就怼在眼前。他个子比林在勋稍矮一点，但气势很足，眼睛亮得像探照灯，一把揽住林在勋的脖子：“快快快！就等你了！珉奎那家伙已经跑去热身了！”


    被权顺荣半拖半拽着跑向练习室，走廊里充斥着其他练习生匆忙的脚步声和低语。林在勋的心脏依旧在狂跳，一半是奔跑，一半是灵魂深处对这个陌生世界的巨大恐慌。他低着头，努力减少存在感，用眼角的余光观察着周围。


    这就是Pledis。走廊墙壁有些斑驳，空气里永远飘散着汗水和消毒水的味道。巨大的落地镜占据了练习室整面墙，反射着惨白的灯光。十几个和他年龄相仿的少年已经散开在做热身，拉伸韧带的声音和压抑的喘息声交织在一起。


    林在勋的目光下意识地搜寻着记忆里那个存在感极强的身影——金珉奎。


    几乎不用费力，视线就被自动牵引过去。在靠近镜子的地方，一个高大挺拔的身影正在认真地压腿。简单的黑色背心勾勒出宽阔的肩膀和紧实的背部线条，手臂肌肉贲张，充满了力量感。他侧对着门口，鼻梁高挺，下颌线清晰利落，汗水顺着他小麦色的皮肤滑落。即使在做着最基础的热身动作，也自带一种天生的镜头感和舞台魅力。


    这就是金珉奎。未来的“门面”之一，视觉中心，以及……记忆里那个总在喊饿、胃口大得惊人的家伙。


    似乎是感觉到了视线，金珉奎转过头。他的眼睛很大，瞳孔是漂亮的深棕色，带着少年人特有的清澈和一点点没睡醒的懵懂。看到林在勋，他咧嘴一笑，露出一口整齐的白牙，笑容灿烂得晃眼，还带着点傻气。


    “在勋啊！早！” 他挥了挥手，声音洪亮，带着点刚开嗓的沙哑。


    被这过于阳光的笑容晃得愣了一下，下意识地也点了点头，算是回应，然后迅速移开视线，找了个角落开始自己的热身。他能感觉到金珉奎的目光在他身上停留了几秒，带着点疑惑（平时林在勋虽然话少，但也会回个“嗯”或者“早”），不过很快就被权顺荣的大嗓门吸引了注意力。


    “集合！” 门口传来一声低沉而极具穿透力的命令。


    崔胜澈走了进来。他个子不算最高，但气场强大，眼神锐利，不笑的时候自带一股威严。他是这个预备团体的实际领导者，所有人都叫他“胜澈哥”。他环视一圈，目光扫过每一个人，在林在勋身上略微停顿了一瞬（林在勋立刻绷紧了神经），然后沉声道：“老规矩，先来三组基础体能！然后分组练习新编舞！动作都给我做到位！谁偷懒，加练一小时！”


    练习室里瞬间只剩下粗重的喘息声、计数声和身体拍打地面的沉闷声响。俯卧撑、仰卧起坐、平板支撑、蛙跳……高强度的体能训练像狂风暴雨般袭来。


    林在勋咬紧牙关，汗水像开了闸的洪水一样涌出。这具身体虽然年轻，但前世的林薇只是个普通上班族，顶多跑跑步，哪里经历过这种地狱式的训练？肌肉在尖叫，肺部火辣辣地疼，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血腥味。更要命的是，身体残留的本能记忆和灵魂的指挥系统还在打架，动作偶尔会变得僵硬不协调。


    “在勋！腰塌了！核心用力！” 权顺荣的声音在旁边响起，带着严厉的监督意味。


    “腿！再下去一点！” 崔胜澈的目光像探照灯一样扫过来。


    林在勋只能凭借一股狠劲硬撑，脑子里一片空白，只剩下“不能倒下，不能被发现异常”的念头在疯狂刷屏。前世作为林薇积累的那点职场抗压能力，在练习生的体能地狱面前，简直不堪一击。


    好不容易熬过了体能训练，所有人几乎都瘫倒在地板上，像离水的鱼一样大口喘气。林在勋感觉全身的骨头都散了架，喉咙干得冒烟，胃里空空如也，前胸贴后背。


    “休息十分钟！喝水！然后分组！” 崔胜澈的声音也带着疲惫。


    林在勋挣扎着爬起来，踉跄着走向角落的饮水机。刚接了小半杯水，还没来得及喝，一个高大的身影就笼罩了过来，带着浓烈的汗味和……一种奇异的、大型犬类靠近的气息。


    “在勋啊……” 金珉奎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带着点可怜巴巴的意味，和他高大健硕的身材形成了强烈的反差萌。他凑得很近，汗水顺着他棱角分明的下巴滴落，那双大眼睛眼巴巴地看着林在勋手里的水杯，然后又委屈地看向林在勋的脸，“我好饿……饿得前胸贴后背了……感觉再做一组我就要晕过去了……” 他夸张地捂着肚子，眉头皱成一团。


    林在勋：“……” 他握着水杯的手顿住了。记忆瞬间回笼：没错！金珉奎！饭量怪物！消耗大，饿得快！练习生时期就经常喊饿，而且……好像原主“林在勋”因为某种原因（大概是看他可怜？或者单纯不想听他哀嚎？），确实会习惯性地带点小零食，偶尔投喂一下这个饿死鬼投胎的家伙。


    可是！现在的他！灵魂是林薇！一个刚刚经历了死亡和重生、还在努力适应男性身体和练习生生活的混乱灵魂！他哪来的心思管别人饿不饿？！


    “我……没有吃的。” 林在勋干巴巴地回答，声音因为脱力和紧张还有些沙哑。他只想赶紧喝完水，找个角落瘫着。


    “啊……” 金珉奎失望地拖长了音调，像一只被主人拒绝投喂的大型犬，耳朵都仿佛耷拉了下来。他蔫蔫地靠在旁边的墙上，高大的身躯显得有些落寞，肚子还很应景地“咕噜噜”叫了一声，在安静的休息时间里格外清晰。


    林在勋眼角抽搐了一下。他强迫自己扭过头，不去看那张写满“我好饿快给我吃的”的帅脸。他小口喝着水，冰凉的水滑过灼痛的喉咙，稍微缓解了一点不适。但胃部的空虚感同样在灼烧着他自己。


    十分钟的休息时间转瞬即逝。分组练习开始。林在勋被分到了表演队的小组，和权顺荣、金珉奎、李硕珉、徐明浩、文俊辉一起，负责新歌主打曲中一段复杂的刀群舞。


    音乐响起，节奏强劲。身体的本能再次接管。林在勋惊讶地发现，当音乐流淌，当身体随着节拍开始律动，那种灵魂与身体之间的隔阂感竟然在减弱！属于“林在勋”的肌肉记忆被唤醒，每一个步伐、每一个转身、每一个手臂的摆动，都流畅而精准地展现出来。汗水再次涌出，但这一次，不再是纯粹的痛苦挣扎，而是带着一种……宣泄和释放。舞蹈，成了这具身体最熟悉的语言，也成了他混乱灵魂暂时的避风港。


    他沉浸在舞蹈里，眼神变得专注而锐利，完全不同于平时的安静疏离。动作干净利落，充满力量感的同时又带着一种独特的柔韧和控制力。这让站在他旁边、同样专注练习的金珉奎都忍不住多看了他几眼。


    然而，高强度的舞蹈练习对体能的消耗是巨大的。不到半小时，那种让人心慌的饥饿感再次排山倒海般袭来。林在勋感觉自己的动作开始有些发飘，眼前偶尔闪过细碎的金星。


    “停！” 权顺荣叫停，眉头紧锁，“珉奎！在勋！你们两个怎么回事？动作软绵绵的！没吃饭吗？！”


    金珉奎委屈地瘪嘴：“顺荣哥……是真没吃早饭啊……” 他的肚子又适时地叫了一声。


    林在勋没说话，只是低着头，汗水顺着下巴滴落在地板上，晕开一小片深色。他也饿，饿得胃部隐隐作痛。


    权顺荣看着两人惨白的脸和发虚的脚步，无奈地叹了口气：“……再坚持一下，把最后两遍走完！中午多吃点！”


    午饭时间，对练习生来说无异于一场小型战争。公司食堂提供的饭菜份量……实在不敢恭维，尤其对于金珉奎这种还在长身体、运动量又巨大的青少年来说，简直是杯水车薪。


    林在勋端着餐盘，看着盘子里少得可怜的米饭、几片泡菜、一小份寡淡的豆芽汤，以及唯一能称得上荤腥的两小块薄薄的炸猪排，陷入了沉默。这点东西，连塞他（现在这具身体）的牙缝都不够！更别提旁边那个眼巴巴盯着他盘子、仿佛下一秒就要扑过来的金珉奎了！


    金珉奎三下五除二扫光了自己盘子里的所有东西，连汤都喝得一滴不剩，然后就开始用他那双湿漉漉的、充满渴望的大眼睛，无声地扫射着林在勋……盘子里的炸猪排。


    林在勋：“……” 他默默地把其中一块猪排夹起来，在金珉奎瞬间亮起的目光中……放进了自己嘴里。他需要能量！他要活下去！他要搞明白这该死的重生！


    金珉奎眼中的光瞬间熄灭，变成了更深的委屈，像被全世界抛弃的大型犬。他蔫蔫地趴在桌子上，下巴搁在餐盘边缘，整个人散发着“我好饿我要死了”的怨念气场。


    林在勋面无表情地咀嚼着那块仅存的、干巴巴的炸猪排，味同嚼蜡。胃部的灼烧感没有丝毫缓解。他看着金珉奎那副生无可恋的样子，又看看自己盘子里那点可怜的食物，再想起前世作为林薇时，半夜加班还能给自己煮碗香喷喷的泡面加个蛋的“奢侈”生活……


    一股莫名的烦躁和委屈涌上心头。妈的，这都什么事儿！


    下午依旧是枯燥而痛苦的练习。体能、声乐、舞蹈、表情管理……时间被切割成碎片，每一块都浸满了汗水。林在勋凭借着强大的求生意志和身体本能勉强支撑着，灵魂和身体的融合似乎又推进了一点点，至少动作不再那么僵硬。但他始终感觉自己是隔着一层玻璃在观察和参与这一切，疲惫感深入骨髓。


    直到晚上九点多，一天的练习才宣告结束。成员们拖着灌了铅一样的双腿，像丧尸一样挪回宿舍。宿舍里一片死寂，只有此起彼伏的喘息声。没人有力气说话，更没人有力气去想吃的。


    林在勋瘫在自己下铺的床上，感觉身体已经不是自己的了。胃部的空虚感变成了持续不断的钝痛，提醒着他急需能量补充。宿舍里只有泡面，但他现在闻到那股调料包的味道就想吐。


    就在这时，一股极其微弱、却异常清晰诱人的香气，如同钩子一样，悄悄钻进了他的鼻腔。


    食物的香气！


    不是泡面！是……是某种油脂和香料混合的、带着温暖烟火气的味道！


    林在勋猛地从床上坐起，动作牵扯到酸痛的肌肉，疼得他龇牙咧嘴。他像猎犬一样耸动着鼻子，循着那股香气的来源——宿舍楼层的公共小厨房方向！


    谁在煮东西？！


    他挣扎着下床，脚步虚浮地走向厨房。越靠近，那股香气就越发浓郁、霸道。是拉面！ 但绝对不是用开水泡出来的那种！这香气……带着锅气！带着煎蛋的焦香！还有……葱花的清香？！


    厨房门口，已经围了好几个被香味勾引出来的“丧尸”，包括同样饿得两眼发绿的金珉奎。他个子最高，挤在最前面，像一座望眼欲穿的灯塔。


    林在勋挤过去，从人缝中往里看。


    只见狭窄的料理台前，一个清瘦的身影正背对着门口忙碌。锅里翻滚着浓郁金黄的汤底，面条在汤汁中舒展开来，发出诱人的咕嘟声。旁边的小平底锅里，一枚边缘煎得金黄焦脆、中间蛋黄还微微颤动的溏心蛋刚刚出锅。那人动作麻利地将煎蛋盖在煮好的拉面上，又撒上一小把翠绿的葱花。最后，淋上几滴香油。


    动作行云流水，带着一种奇异的……治愈感。浓郁的香气混合着水蒸气，氤氲了小小的厨房。


    是徐明浩！那个来自中国、平时话不多、气质沉静的男孩！


    “明浩啊……你这是……” 权顺荣咽着口水，声音都在抖。


    徐明浩转过身，手里端着一碗热气腾腾、卖相绝佳的豪华版拉面，脸上带着一丝腼腆的笑，用带着点东北口音的韩语说：“太饿了，煮点面。你们……要不要也来点？材料还有。”


    “要！！！” 异口同声的嚎叫几乎掀翻屋顶！金珉奎的声音尤其响亮，眼睛都快黏在那碗面上了。


    徐明浩笑了笑，示意他们自己动手。小小的厨房瞬间被几个饿狼占领。林在勋也顾不得什么灵魂不适了，身体的本能和对食物的渴望压倒了一切。他挤进去，学着徐明浩的样子，开火、烧水、下面饼。动作虽然生疏（前世林薇会做饭，但这具身体显然很少进厨房），但基本的步骤还在。


    他专注于眼前的面条、汤底、煎蛋。食物的香气和烹饪的烟火气，奇异地抚平了他灵魂深处的一部分焦躁。当热腾腾的拉面出锅，他学着徐明浩的样子，笨拙地煎了个蛋（有点焦边），撒上葱花，淋上香油。


    他端着属于自己的那碗面，找了个角落的小凳子坐下。浓郁的骨汤香气扑面而来，煎蛋的焦香和葱花的清香完美融合。他拿起筷子，挑起一绺裹满汤汁的面条，吹了吹，送入口中。


    唔！


    滚烫、香浓、筋道！温热的汤汁带着咸鲜的滋味滑入食道，瞬间熨帖了空虚灼痛的胃部。煎蛋的焦脆边缘和溏心的浓郁在口中爆开，与爽滑的面条形成绝妙的口感层次。简单的食物，在此刻却成了无上的美味。


    一股暖流从胃部蔓延开来，驱散了身体的寒冷和疲惫。林在勋长长地、满足地舒了一口气，感觉冰冷的四肢百骸都重新活了过来。重生以来紧绷到极致的神经，在这一碗热腾腾的拉面前，得到了片刻的、珍贵的松弛。


    他小口小口地吃着，专注而虔诚，仿佛在进行某种神圣的仪式。


    “在勋啊……” 一个带着极度渴望的声音在旁边响起。


    林在勋抬起头。金珉奎不知何时已经风卷残云般干掉了自己那碗面，连汤都没剩，此刻正蹲在他旁边，双手扒着膝盖，像只等待投喂的巨型金毛，眼巴巴地盯着林在勋碗里还剩小半碗的面条……以及那个只咬了一小口的溏心煎蛋。他的眼神湿漉漉的，充满了纯粹的、对食物的渴望，甚至……带着点讨好？


    “你……吃得完吗？” 金珉奎舔了舔嘴唇，声音小心翼翼，带着点试探，“那个……煎蛋看起来……好好吃……”


    林在勋看着他那副样子，再看看自己碗里。胃部的饥饿感被刚才的面条缓解了大半，但看着金珉奎那毫不掩饰的渴望眼神，再看看对方那比自己高大健硕得多、显然需要更多能量补充的体格……


    一种极其复杂的情绪涌上心头。有无奈，有对这大型犬式眼神的不忍，有对食物被觊觎的不爽（前世林薇护食本能），但更多的，是一种在极度疲惫和饱腹后，对眼前这个简单、直接、甚至有点傻气的“饿死鬼”产生的一丝……奇异的包容？


    他没说话，只是默默地把碗里那个只咬了一小口、边缘煎得焦脆、蛋黄还微微颤动的溏心煎蛋，用筷子夹了起来。


    然后，在金珉奎瞬间亮得惊人的、充满希冀的目光注视下，林在勋手腕一转，将那枚散发着诱人香气的煎蛋，稳稳地放进了金珉奎不知何时已经伸过来的、摊开的掌心里。


    动作自然得……仿佛已经做过千百遍。


    金珉奎愣住了。他看着掌心那枚温热的、散发着致命诱惑的煎蛋，又猛地抬头看向林在勋。林在勋已经低下头，继续安静地吃着自己碗里剩下的面条，仿佛刚才只是随手递了张纸巾。


    但金珉奎清晰地看到，在厨房昏黄的灯光下，林在勋低垂的眼睫微微颤动了一下，耳廓似乎……染上了一点点极其细微的、不易察觉的粉色？


    巨大的惊喜和满足感瞬间冲垮了金珉奎！他几乎是立刻就把整个煎蛋塞进了嘴里，鼓着腮帮子，含糊不清又无比真诚地喊道：“呜……在勋啊！你真是……太好啦！！！以后哥罩着你！” 那声音洪亮，充满了食物带来的幸福感和某种幼稚的“认主”宣言。


    林在勋吃面的动作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他没抬头，也没回应金珉奎那傻气的“罩着你”宣言，只是握着筷子的手指微微收紧。


    罩着我？


    呵。


    先把你的嘴喂饱，少来烦我吧，大型犬。


    他默默地在心里吐槽，低头又吸溜了一大口面条。暖融融的食物下肚，连带着灵魂深处那冰冷的、无所适从的恐慌感，似乎也被这碗面的热气，稍稍驱散了一丝。


    厨房里弥漫着拉面的香气、少年们满足的喟叹和金珉奎快乐的咀嚼声。在这个混乱重生的第一夜，一碗简单的拉面，一个被递出去的煎蛋，悄无声息地，为一段奇特的“饲养”关系，系上了第一个结。


    窗外，首尔的霓虹闪烁，照亮了这个属于练习生的、充满汗水和梦想的角落。而属于林在勋的新生，伴随着胃部的饱足感和身边那只大型犬满足的呼噜声，以一种意想不到的方式，正式拉开了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