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间皇城。


    “二位公子想要什么款式？我们家的灯笼手艺啊，在这皇城都是数一数二的好！”小贩乐呵呵地指着货架上流光溢彩的花灯笼，热情介绍着。


    “鹤，你想要哪个？”兰影脸上戴着一个黑色的狐狸面具，侧头询问旁边的人。


    被叫到的青年思索了一会儿，指了指货架最上面的一个灯笼：“那个怎么样？”


    小贩连忙取下灯笼，递到随望鹤手中。


    随望鹤把灯笼拎起来看了看，爽快付了钱，忽的一笑，将灯笼塞到兰影面前。


    兰影正盯着眼前的人发愣，随望鹤上半张脸戴着个白鹿面具，面具下的紫眸被灯火映得通透明亮，下半张脸唇角勾起，满是笑意，似乎看到了什么有趣的东西。


    配着右边头上的长角，活像个勾人心魄的妖精。


    花灯递到眼前，兰影回过神，当看清灯笼上的图案之后，才明白随望鹤为什么笑。


    这个灯笼是双层构造，外层的镂空纸雕异常精美。


    而内层的绸布上，用丹青画了只扑鸟雀的小狐狸，张牙舞爪的。


    “鹤，”兰影的声音颇有些咬牙切齿，又佯装无事地说：“走吧，我们继续逛。”


    随望鹤看着那张被狐狸面具遮盖看不出神色的脸庞，察觉到了一丝丝危险的气息。


    兰影伸过手来，随望鹤犹豫了一下，把手轻轻搭了上去。


    兰影笑了下，牵住他的手挤进人群。月上中天，街上仍是人来人往，满是欢声笑语。


    楼阁挂彩，檐间牵了线，挂满灯笼。今日元节没有宵禁，自然灯火通明。


    透过灯与雕花木窗的缝隙，还能窥见阁楼里身着华服起舞的舞女。


    随望鹤和兰影顺着人群，慢慢向前游玩着。


    街上也有不少人戴着面具，所以他们两个并不显得突兀，不过······


    “大哥哥，你是妖怪吗？”几个提着小灯笼的小孩子挤到近前眼神亮晶晶的，直直盯着随望鹤头上的角看。


    “可以让我摸一下吗，我拿我的糖葫芦和你换！”为首的小男孩大着胆子开口，声音脆脆的，还把手里拿着的糖葫芦往前递了递。


    新生的魔角很敏感，随望鹤笑着，正要婉拒。


    没想到兰影一下子冷了脸，挡在随望鹤面前，语气相当冷漠：“不是，不可以。”


    小男孩不满地撅起嘴，又忍不住再偷偷看了几眼那个漂亮的妖怪哥哥，这才依依不舍地带着同伴离开。


    随望鹤哭笑不得，握进他的手道：“孩子罢了，何必。”


    兰影侧过头看着他，凤眸黑沉，不发一言。


    随望鹤无奈，正要开口哄人，角上突然传来温热的触感，激起全身上下一阵战栗。


    “你——放开！”随望鹤一惊，又因为要害被拿住不敢动弹，只得狠狠瞪向那作妖的人。


    兰影揉了揉手里嶙峋的魔角，弄得随望鹤不住发颤，抬手抓住兰影的手腕想阻止他的恶劣行为。


    可惜浑身酸软，魔角敏感又受不得一点拉扯，只得任由兰影作弄。


    直到那人摸够了松开手，才得以解脱。


    一被放开，随望鹤立刻退开一步，喘息着磨了磨牙，稳住身形后从掌心凝聚出一团魔焰便要拍到兰影身上。


    谁料想还没来得及动手，就被迫和攻击目标十指相扣。


    火焰悄无声息地被压制下去。


    兰影借着随望鹤出掌的余势将人带到身侧，若无其事地拉着他向前走。


    街上正热闹，无人注意到两人的异样。


    “鹤，再等等，”兰影的声音温柔下来，“很快了。”


    这话说得实在云里雾里，随望鹤也没法追问他——兰影给他下了禁言咒。


    随望鹤只得在心里气愤心魔得天独厚的天赋，身为特殊的魔族可以使用魔息，又拥有本体所有的能力，所以兰影算是灵魔双修，他这个初出茅庐的小魔还斗不过他。


    说完这句话后，兰影也不再开口。


    满街喧嚣里，却是一片长久的沉默。


    令随望鹤感到惊讶的是，兰影居然带着他进了一家饰品店。


    随望鹤看着他真的在货架上认真挑选起来，不禁感到疑惑。


    这是要做什么？


    良久，那人挑中了一条银手链，链子上还挂满了水滴形的红宝石和银质坠子，一晃便叮叮当当响个不停。


    手链？他要这个做什么？随望鹤看得更加疑惑了，兰影应该不会对这种东西感兴趣才对。


    却见兰影松开他的手靠了过来。


    兰影：“别动。”


    随望鹤一愣，随即便感觉角上一重。


    一旁的老板娘笑盈盈递过来一面镜子。


    随望鹤抬头，惊讶地看着镜子里的自己。


    漆黑的魔角上生了不少山石似的嶙峋断片，让银链能够牢牢地绕在上面。


    随着他一个侧头，链上的挂坠便叮当作响。


    再看那边兰影已经付了钱，正回过头来盯着他看。


    “好看，”兰影走过来牵回他的手，“戴着。”


    随望鹤感觉到兰影的心情似乎有所好转，没怎么抗拒，任由他拉着自己走出门去。


    他们如同一对普通的游人，到处赏玩。


    阁楼里艺妓的琴弹得妙，引来一帮富贵子弟打赏喝彩；转角一位老人吹的糖人有趣，一群孩子围着嚷嚷；檐角上立着个吹笛的公子，清越的笛声透着欢快，倒也是潇洒。


    兰影还买了坛桃花酿拎在手里。


    走着走着，万千灯火便被抛在身后，只见一座清幽的小石桥横在小河上。


    随望鹤回头看了眼身后灯火通明的街口，心生感慨。


    自当年历练回宗之后，已是多年未曾见过这样的热闹了。


    至于凡间的酒······随望鹤看着那坛桃花酿，也是多年未尝过了。


    不过说起酒——让随望鹤印象深刻的还是当年有个拦路比武的刀客，事后请他喝了顿酒当做赔谢。


    那是他第一次喝凡间的酒。


    当时除了酒液直冲颅顶的辛辣外，对方看似娴雅的妻子抬着酒坛大口灌酒的样子同样给他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象。


    “鹤，又在想什么？”


    随望鹤回过神：“没·····”


    能讲话了？


    “鹤，”兰影把他的头扳过来，摘下两人脸上的面具，露出两张一模一样的面容。


    然后额头抵上他眉心的魔纹，呢喃道：“我的本体，我的小魔物······”


    眉心顿时生起一阵酥麻，迅速传遍全身，随望鹤受不了这样的感觉，下意识挣了挣。


    兰影却像是被触了逆鳞，一歪头猛地咬在了随望鹤唇上。


    随望鹤“嘶”了一声，却也没有躲闪。


    “鹤……你是我的。兰影眼神透着隐约的疯狂，“不要悖逆我。”


    他拿出一块晶莹的碎片，放到随望鹤手心：“认得它吗？”


    随望鹤当然认得，这应该是兰影那面镜子的碎片。


    和兰影第一次见面，兰影便是从它的镜面里出来有了实体。在他自杀的时候，也是这面镜子保下了他的魂魄。


    但这面镜子一直在缩小，似乎是消耗品。


    “知道云旭为什么要让我少用它吗？”兰影看着他，伸手拨了拨随望鹤魔角上的银坠，“或者说，知道你为什么会突然开始魔化吗？”


    兰影抚上他光洁的手背，似乎在暗示些什么。


    随望鹤瞳孔一缩，脑海中出现了一个恐怖的猜想：“难道说……”


    因为伏魔渊的落成切断了人魔两界的通道，现今修士魔化虽不常见，却也不是没有，但他们的结局无一不是化作低等魔族失去神志，像随望鹤这般意识清醒行动自如的是从未听闻。


    再者，随望鹤看着被兰影摸过的光滑手背，现在他甚至能控制魔麟魔爪等魔族特征的收放。


    尽管随望鹤对魔族这个早在人界销声匿迹的种族了解不多，就目前他掌握的魔息强度来看——他绝不可能是低等魔族。


    兰影的手顺着他的手臂一路上滑，摸到他耳后残留的几块鳞片，低声道：“鹤，是我让你变成这样的。”


    “这镜子是用伏魔渊底结冰的泉水凝成的，”说话时，兰影修长的手指仍在他耳后鳞片上打着转，带来些许痒意，“伏魔渊土石皆浸透魔族鲜血，泉水自是魔气浓郁。”


    话还未说完，随望鹤便已经猜到是怎么回事了。


    灵气与魔气殊途同归，灵气能够固魂，魔气又何尝不可。那镜子能护住他的魂魄，也就是这么个缘故。


    但……


    “但也会让灵魂被魔气浸透，再适应不了仙体，”兰影看出随望鹤的想法，恶劣地笑道，“而且这样你就不会因为身体魔化失去神智。”


    修士魔化后会失去神智，归根结底就是因为魂魄与魔躯相冲。


    “而以仙体化魔会变成劣等魔族，那要是用魔息再造一具身体呢？”


    兰影笑吟吟地吻上随望鹤眉心魔纹，说道：“现在看来，挺不错的不是吗？”


    “而且，”兰影话锋一转，语气讽刺，“你的好师尊送了我们那么多的天材地宝助你重塑肉身，要是不好好利用，岂不是辜负了他一片苦心？”


    “……为什么？”


    “鹤，我是你的心魔，没有抢夺你的身体，”兰影对上随望鹤有些迷茫的眼神，嘴角勾起一个微笑，“但除此之外你的一切……”都该属于我。


    最后一句话兰影没有说出口，但两人都心知肚明。


    “原来如此……”随望鹤总算是明白了，他这心魔不同他争身体，果然要图些别的，“你让我化魔，是为了困住我，让我做不回当初的清兰君。”


    “我的答案并不重要，是因为无论我做出什么决定，你都不会放我走，对吗？”随望鹤目光平静，看不出喜怒。


    “猜对了，鹤。”兰影抱着他笑了，“你化了魔，才不会想着去找那些道貌岸然的东西。”


    才不会……再一次被亲近的人伤害。


    随望鹤挑眉：“那你就不怕我接受不了，再自杀一回吗？”


    “魔族魂魄不入人界轮回，只会消弭于天地，”兰影语气笃定，“我知道你不会拒绝我，鹤。”


    听了这话，随望鹤心里哭笑不得，没想到这小子把他投胎的路也堵了，不过……


    随望鹤笑了，没有直接回答他：“你我本为一体。”


    “因我之念，你是风光无限的清兰君，鄙夷我的软弱妥协。”


    “身为心魔，惑我心境；机缘偶合，化出人形……”随望鹤也拥住兰影，头靠着他肩头，悠悠地说，“喜怒无常，施恶于我……”


    “苦思多日，方才明悟。”


    “我的心魔分明爱我至极，见我轻贱自己，心中郁结又不得其法，由爱生恶行罢了。”


    怀里的人早就僵成了木雕。随望鹤抬头，低低唤了声：“我说得对吗，坏种？”


    “轰——”的一声，兰影心中似有无数烟花炸开，呆呆地望着眼前人。


    随望鹤觉得好笑，一侧头便吻上了他的唇。


    天地间一片寂静，只听得银坠阵阵轻响。


    ———


    “兰影。”


    “……怎么了？”


    “河里有花灯漂下来，上游应该有人卖。”


    “啊？”


    “……算了，”随望鹤看着还没回过神的人，无奈地笑笑，主动拉上他的手，“走吧，过去看看。”


    ———


    一个阳光明媚的清晨


    孟玟瘫在自己小院的篱笆旁，百无聊赖地用木剑戳着地上的泥土。


    “一个个都怎么了……”小包子脸嘟起嘴，自言自语道，“师尊闭关，二师兄也闭关，大师兄历练还没回来，师姐也历练去了。”


    诺大的山头一下子空了下来，虽然师尊留了一道神识指导他修炼，其他峰上也有相熟的师哥师姐。


    但……孟玟抬头望天，他还没有习惯修仙的寂寞，一个人在山上终归会不开心。


    “啾啾——”突然，一声鸟叫打破了寂静。


    孟玟赶忙从地上坐起来，就看到面前落了一只白乎乎的小鸟，羽毛蓬松得像云朵一样，湖蓝的圆眼睛一眨一眨的。


    腿上还用带子系着一个芥子袋。


    小鸟用嘴解开脚上的带子，把芥子袋衔到孟玟手中，示意他打开。


    “给我的？”孟玟又惊又喜，连忙打开手里的袋子。


    不一会儿，空空荡荡的苍云宗主峰山头响起震天哭声。


    “大师兄——我就知道你最好了呜呜呜——”


    芥子袋里面除了一封信，还有不少凡间的小玩意，看得孟玟眼泪直掉。


    他一边哭一边读信，当看到最后一行的时候，他猛地瞪大了眼睛，赶紧抹了把眼泪，生怕自己看错。


    “……若实在想念，可让云朵载你过来找我，玩上几日再回宗也无妨？”孟玟呆呆地念着，朝那只白色的鸟团子喊了声，“云朵？”


    “啾！”云朵听到自己的名字，兴奋地扇了扇翅膀。


    “你就是云朵？！”孟玟很激动，看了看云朵又有些疑惑，“可你这……”


    云朵似乎是明白了什么，又震了震翅膀。


    “嘭——”一声，一阵强风扑面而来，吹得孟玟一个踉跄。


    再睁眼时，孟玟眼前只有一片通透的湖蓝，吓得他赶忙后退几步才看清身前的是一只巨大的湖蓝色眼睛，再然后便是云朵似的洁白羽毛。


    孟玟看着眼前巨大的白鸟，愣了两秒，惊喜地欢呼出声：“云朵，你太棒啦——！！”


    “嗥——！”


    正式完结啦～[撒花]


    接下来就是两个宝宝一起去找师兄玩


    大师兄派去接小师弟的小鸟团子当然不会是普通的鸟团子哈哈哈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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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7章 佳节浮灯照笑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