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第 8 章
作品:《无声之岸》 第八章|没人再敲门了
屋门上的油漆裂了,像一张老掉牙的嘴,不肯闭,也说不了话。裂纹从门口蜿蜒到屋檐,像时光在木头上的皱纹。沈岸没补,也没刮。他每天都从那裂缝里进出,像从自己体内来,又回去。
屋里落了灰。
他不扫,只擦那把椅子。
那椅子是陆川坐过的,一条腿短了点,他拿破布垫过。后来陆川走了,他把布撤了,说“短就短”。那椅子每天都擦,擦得发亮,亮得像谁还会回来坐一样。
椅子原是杉木做的,坐久了有人的形。陆川坐过后,那窝就塌下去一点,再也撑不起来。沈岸摸过那窝,木头有点陷,像是人走了,但热还在。
他试着坐过一次,屁股刚落下去,眼泪就掉了。
那不是椅子,是等。
他后来再没坐。他只是擦,一天一遍,像是替它疗伤,也像是给自己留最后一块地方。
有人说他傻,说他守着块死木头过日子。
可他知道,那椅子疼得比他还稳。
没人再敲门了。
连邮差都不来。
以前陆川有信,从城里来的,带省里的戳。他收下后不急着拆,总要先看封皮一会儿,再用小刀划开,有时候拆到一半,字都露出来了,他还要停一停,像怕信里有什么活物,一张嘴就咬人。
现在,门是静的。
沈岸也静。
他不再出门给人修窗。
有人来请,他摇头;没人来,他就蹲着磨刀。那刀越磨越薄,像他整个人,也越磨越没声。
镇上有人说:“那哑巴更哑了。”
有人说他疯了,说他每天给一把没人坐的椅子擦灰,说他晚上还在修门,用坏了的锁钉。
其实他只是把窗修得更结实些。
那是给他自己的,怕风进来,怕雨进来,怕什么都进来。
夜深的时候,他坐在屋里。
风刮过门缝,呜呜地响,像人在外头哭。他就坐着不动,像在等。
他有时候想,门如果能自己响,那一定是有人回来了。
小时候他母亲总说,门一响,客就到了,福也到了。那时屋小,人多,门被敲得响亮,像谁都愿意走进来坐坐。
可那门现在一动不动,连风都推不开。它不是老了,是失望多了。
没人再敲门了。连命运都不肯再来一趟。
他就坐在那里,等一把门,等一声响,等一个人。
哪怕只是错敲。哪怕只是风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