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不眠夜
作品:《谁教你这么勾引直男的》 说实话,方时序觉得他们两人的恋爱在这之前还是挺美好的,直到那一天。
顾淮因为有事要办,在学校请完假跟他告别后就暂时出了国。
他走的那天,方时序多年不见的父亲就找上了门,其实,方时序挺意外的,自从他妈车祸去世后,他爸就染上了一堆恶习,喝酒赌博借高利贷,把家里的房子卖了之后彻底消失不见。
剩下一堆债务丢给方时序,方时序知道躲不过,也知道高利贷不合规,所以先报了警,最后自己打工慢慢还了那一部分,总共八万块钱,那时候他才十六岁,邻居知道他过的不容易,所以经常帮衬着自己,方时序心里很感激。
大学后,他就搬离了那个一直生活的地方,在这之前,方裕安一次都没回来过。
方时序接到陌生号码打来的电话时,正在宿舍做题,他打算读研,跟顾淮说过,两人商量后决定一起,考同一所学校。
“喂,哪位?”
“喂。”方时序电话对面那人迟迟不开口说话。
就在他以为是骚扰电话,准备挂断时,电话里传出一个他再熟悉不过的声音。
“西西,是我,是爸爸。”
方时序感觉好像有盆凉水从头到脚泼在了他身上。
“喂,西西。”
“你在听吗?”
电话里一直有声音传来,方时序却像被人掐住了脖子,开不了口,也不知道怎么回应。
一切发生的太快,他平静的马上要看到希望的生活就这么被这人打乱了。
方时序颤抖着手把电话挂断了,内心久久不能平静。
不知道过了多久,电话又响起来了,铃声一阵阵的,像催命的冤魂,他偏头看了一眼,是熟悉的号码。
眼见着电话打不通,方裕安就开始发短信。
“西西,我想见见你。”
“我有很重要的事情要跟你说。”
“西西。”
“我在你们学校外面这个咖啡店里,你能不能出来一下。”
“真的是有急事。”
“这次过后,我不会再来打扰你好不好。”
“爸爸就想见见你。”
方时序最后还是选择了赴约。
在他妈妈去世之前,其实,方裕安对他挺好的,会给他买喜欢的东西,会陪他过每一个生日,会放假后带着妈妈和他去旅游。
虽然这些都是过去式,但人心是肉长的,又怎么会不心疼。
方时序觉得方裕安可能没安什么好心,所以也打算明确的告诉他,离自己远点。
那天下午下着小雨,刚好赶上放假,校外没什么人,咖啡馆也没什么人。
周围冷冷清清的,街上蒙着一层薄雾。
方时序进咖啡馆的时候,目光一下就放在角落上的那人身上。
他认出方裕安了。
待方时序走近,方裕安也回头看了他一眼,之后马上起身,有些腼腆的观察起自己这个分开多年的儿子。
方裕安这些多年老了很多,白头发更多了,他今年四十三岁,身上的短袖有些脏,背也有点驼,跟以前完全是两个样子,不知道经历了什么。
方时序也不知道他还在赌博没有。
他起身准备向方时序迎上去的,但方时序只是绕开他,坐到了对面。
方时序注意到起身的方裕安的脚坡了,方裕安也注意到了方时序毫不掩饰的目光。
他解释:“前两年借了高利贷还不上,被追债的打瘸的。”他说完又补了句,“后来我就没赌了。”
方时序没说话,不知道在想什么。
他不想跟他废话:“有什么事,说吧。”
方裕安低声道:“西西,在大学谈恋爱没有,喜欢什么样的女孩子啊?”
方时序不知道他为什么问这样的问题,觉得很烦躁,他不喜欢女生,他跟顾淮谈上了恋爱,只是没公开。
“不关你的事。”方时序说。
“西西,我只是想关心关心你,你越来越大了,很多事情可能会走错路………”
方时序心里堵了口气:“关心我,真正需要你的时候你在哪?欠了钱一走了之,现在才来关心我?”
“早就不需要了。”
方裕安有些着急了:“西西,你别这样。”
“我知道当年的事我做错了,我知道………都是我的错。”
“我现在只是希望你过的好,你不要去做什么不好的事,这会影响你后半生的。”
方时序越来越听不懂他这话里的意思了:“你什么意思?”
“我做错了什么,也不需要你来管我。”
方裕安眼里已经有了泪花,他突然喘了口气,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
“你说你没做错什么?”
“那你敢不敢告诉这周围的人,你说你是个同性恋,你跟你同学搞在一起了。”
他的声音不算大,但在方时序耳朵里,却炸开了花。
方时序的喉咙闷闷的,脑子在听到这句话后空白成一片。
他起身想走,想离开,可腿却像灌了铅一样,动不了,他愣愣的看着面前这个人,方裕安的脸在他眼里变得陌生起来。
方时序心里久违的升起一股恐慌感。
他又下意识想否认,可否认什么呢?他就是跟顾淮谈了恋爱,他就是个同性恋,方裕安似乎没说错。
方时序在这冰凉的沙发上坐了好几分钟,他这几分钟思考了许多,比如方裕安是怎么知道他恋爱的,又是怎么知道顾淮是他的同学,还有他和顾淮从来没有在公开场合过于亲密,是班上的人发现的吗?那又是怎么联系到方裕安的呢?
方裕安看到方时序这个样子有些奇怪,正打算再开口,方时序却起身打算离开了。
他丢下一句:“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脚步没停。
方裕安也彻底崩溃起来,他之前是不相信的,不相信那个男孩父母说的,自己的儿子怎么会喜欢男人,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去勾引人家,现在他知道了。
他看着方时序离开的背影,坡着脚追上去,用尽全力拉住他大叫道:“你要不要脸!”
“你去告诉他们,你是个同性恋!你敢说出去吗?”
餐厅里的人都望了过来,方时序环顾一圈,觉得他们那些视线像要把他烧死在这。
他的身体僵住,现在竟然希望自己能立马死掉,这样就不会尴尬又孤立无援了。
他就像那躲在阴暗下水道的老鼠,某一天被人们发现,驱赶厌恶。
如果顾淮在这………方时序这个想法一出现就被快速否决,不,顾淮不能在这,不能跟他一起,不然他也会被这么多人注视着,他那么高傲的一个人。
这种感觉就像被人扒光了衣服,当众游街,太羞耻,太难堪。
“你知道吗?那男孩的父母都来找我了,跟我说,说你………怎么那么贱,去勾引人家儿子。”
“你怎么能这样?”
“恶不恶心啊!”
“你不嫌脏吗?”
方裕安的话像是一记又一记的重锤砸在他身上,他想躲开,可无处可躲,他已经暴露在人们的视野中了。
方时序以为这样对他来说已经是最残酷的惩罚了,可直到他看到透明玻璃外,杨豫注视着他的那双眼睛,那一刻他才觉得自己真的完了。
方时序有点记不得自己是怎么回到宿舍的,只记得有个人拉着他,一直把他推开,让他跑,让他走,后来他记起,那是杨豫。
他不敢再去回忆,那段记忆太恐怖,之后的一段时间他都会做噩梦,他梦见全校的人都知道了,他梦见自己被开除,他梦见被方裕安从楼上推下去,还一边对他说,你真真恶心。
方时序吓醒过无数次。
杨豫也在不久后搬离了寝室,没联系过他,方时序觉得他可能是嫌自己恶心吧。
后来顾淮回国,方时序没跟他说这件事。
他不是偶像剧里的女主,被霸道总裁的父母羞辱后,宁折不弯,他终于懂了为什么很多相爱的人就是不能在一起,他再也不会觉得是男女主矫情了,拖拖拉拉十几集又不分开又不在一起。
他和顾淮那时候就是这样的状态,顾淮哄过他很多次,也想跟他交流一下,想了解为什么自己出了趟国回来,方时序对他的态度变化的那么大。
他们依旧没分手,只是关系渐行渐远了,一直又到顾淮的父亲亲自找到方时序。
方时序的印象里有钱人不怎么显老,但见到顾淮父亲的时候,他还是很惊讶的,戴着一顶灰色帽子,一副身体虚弱的模样。
接着顾淮父亲递给他了一份检查报告。
“我快死了,食道癌晚期,不久前查出来的。”
“我知道你跟我儿子的事,我那时候偷偷瞒着他,把他送出国,然后找到你父亲,让他来劝你。”
“我知道我儿子对你是喜欢的,我只是不愿意承认,对不起,我后来才知道你父亲在学校咖啡馆大闹的事情。”
“真的,对不起,我不知道会这样,严重影响你的生活。”
对面的人哽咽道:“但…………但我只有那么一个儿子,你可不可以放过他,就当我求你了。”
“我不想他一辈子活在别人的流言蜚语里,我不希望他被人骂。”
“他很小的时候妈妈就走了,我给他娶了个后妈,他不喜欢,但还是尊重长辈,他那时候那么小,那么懂事,我…………我也想看着他长大,但公司太忙,没时间陪他,他变得不爱说话……………”
“他还那么年轻,还有生活要过。”
“他……不能……”
“好,我会跟他分手,不会再打扰他,你放心。”方时序听见自己说。
后来,他瞒着顾淮出国求学,只发了条短信跟他分手,顾淮一直在找他却找不到,又后来,方时序离开不到一个星期,顾淮的爸爸去世。
对顾淮来说这是双重打击。
所以方时序就算回来了,也从没想过要告诉他真相,说什么呢?难道要他说当年的事不是我的错,是你爸爸逼着我离开,我没有办法,说我还爱你,我想跟你在一起,还是说现在我也要死了,你别太难过,无论哪一种,对顾淮来说都是一种莫大的残忍。
与其再伤害第二次,不如就这样,这么多年都过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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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二的时候,顾淮打算带着他出差,方时序整理好资料,从楼上下来,车子在楼下停着,顾淮在车里坐着。
方时序现在已经在顾淮的公司工作了快大半年,季节也从夏季到了开春。
开春了,天气依旧冷,方时序站在电梯里,一只手提着电脑,一只手握着厚厚一沓资料。
他总觉得电梯里的空气让人晕乎乎的,这几个月病情反复,他的面色却没之前那么差了,精神也有好转的状况,没再整宿整宿胃疼的睡不着。
他拿着这些沉重的东西,听着电梯门叮咚的响了一声,门开了,在一楼,司机师傅也看到了他。
电梯门开后,空气有点冷的灌进他的衣领,方时序小跑两步打算上前,只是,他还没走到跟前,就突然觉得胃开始难受。
他感受到眼前变得模糊,接着哇的一声,一口血吐在了地上,他看见那些血一部分把他的白鞋弄脏,他听见有人尖叫的声音,也听见开车门的声音,还听见有人叫他的名字。
“方时序!”
接着他就倒地昏迷过去。
他觉得那个叫他的声音很耳熟,但他想不起是谁了,于是在梦里找啊找,终于找到了。
方时序睁开眼的瞬间,入目的是一片雪白的天花板,这个地方他很熟悉,是医院,因为在睁眼的瞬间他同时闻到了消毒水的味道。
“方时序。”这次还是他梦里那个声音在叫他。
他一偏头看到了顾淮。
顾淮坐在椅子上,整个人看起来都不好。
“胃还疼吗?”顾淮问他。
方时序没什么力气,没回他,想闭眼睡过去。
可他还没眯眼两分钟就听见耳边传来哭泣声,声音很小,但也足够让他睡不着了。
“为什么要哭?”他问顾淮。
“你不是恨我吗?”
“那就不要哭。”方时序轻轻的说。
不知为什么,他说这话的声音有些哑。
顾淮擦了擦眼泪,红着眼睛的样子像是气急了,却又要忍住不能对病人发脾气。
他最后看了眼窗外,无奈的叹了口气:“方时序,我究竟要怎么做呢?”
方时序回他:“不用做什么,你本来就不用做什么的。”
“你当年为什么要离开?”时隔这么久,顾淮还是问出了这么多年困扰他的问题。
方时序打算回答他,顾淮又说:“不要说是为了钱,你不是那样的人。”
方时序不知道该说什么了,接着是沉默。
但他还是问出了一个问题:“如果我们在一起要面对的东西太多,也太难过了,你会选择坚定的走下去还是………”
剩下的话没说完,顾淮却打断了他的话。
“既然选了,我就不会中途放弃。”
又过了一个月,方时序的病已经严重到下不了床了,头发也大把大把的掉。
他经常望着窗外那颗树发呆,那是棵梨花树,白色的小花干净漂亮,花瓣被风一吹就飘落在地里,没人去捡,最后混着泥土最后腐烂。
顾淮陪着他在医院呆的时间很长,公司的事也忙,但他能推的都推了。
方时序正发呆,病房门被推开,顾淮提着保温瓶从门口进来。
“我今天炖了鸡汤,你多喝一点。”顾淮一边说,一边拉着床前的椅子坐下,又把病床上的板子抽出来支好。
保温瓶打开,香气就弥漫在房间各个角落里。
顾淮看着方时序今天晚饭吃的多了些,脸上也久违的有了点笑。
方时序没由来的提了句:“今天是几号。”
顾淮看了眼窗外说:“十八号,天气快要回暖了。”
方时序沉默着小口喝着鸡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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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九号凌晨三点的时候,顾淮接到医院打来的电话,方时序这已经下了病危通知书了。
说不上来是什么样的心情,顾淮却觉得手脚发凉,跟他知道他父亲去世那天一样。
病房门口,医生嘱咐他进去看病人最后一眼,时间差不多,可以准备后事了。
顾淮拖着沉重的步子,最后走到了方时序面前。
病床上的人因为化疗瘦的不成样子,身体越来越差,现在撑不住了。
方时序最后一句话说的是:“不要为我难过。”是对顾淮说的。
顾淮的眼泪却早就止不住的流,像是要流干。
年少时未遵守的承诺明明两个人都没忘记,可事情还是朝着不可控的方向发展了,谁都没错,可谁都不说,就这么暗自较劲着,最后没有人是胜者。
过了这个春天,夏季就要到了。
时间一直在走,但对顾淮来说,没有区别,他好像永远待在了春天和夏天的过渡时节,不冷不热,没有温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