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心悦
作品:《白雪尽长明》 酉时,凌府。
黎鸢倚在庭院的椅子上假寐,凌淮安静站在旁边。
她躺在摇椅上晃了晃,话中带了几分嘲弄:“外室,私生。呵,还真说中了。“
凌淮垂眸不语,片刻后黎鸢又开口说道:“所以你怎么看,总不能真是徐珠夫人痛下杀手谋杀亲夫吧?“
凌淮:“…只是一种猜测。“
黎鸢:“那若真是这样,为何要用银砂草制成口脂来下毒?“
黎鸢:“银砂草乃是西羌毒物,在京城弄到这东西可比什么鹤顶红断肠草难多了。既然左右徐夫人都在毒死主君后自尽,那为何偏偏要选这西羌毒物?“
凌淮摇头:“不知。“
黎鸢:“还有,这毒物是从哪里来的?究竟是什么人才能在京中悄无声息的弄来这玩意儿?“
凌淮又摇摇头:“亦是不知。“
凌淮:“只是如今只有这一种猜测,顺着先往下查。”
凌淮又微微仰头,夕阳下的身影挺拔,那素日冷淡的眼中多了几分势在必得的光亮:“无论如何,我定能让真相水落石出。”
黎鸢闭着的眼睛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悄然睁开,她只看着凌淮这副坚定模样微微出神,几息之后忽然轻笑一声:“这么自信?”
凌淮收回目光,口中说出的话难得终是带了丝少年意气,他声如落珠,字字珠玑:“是。”
“天下之大,不敢妄称所有。可凡经我手之案,我必抽丝剥茧,直至真相水落石出,直至有朝一日,有冤者澄,有罪者赎,有恨者平,有苦者述。”
…
一时寂静,只余不知何时忽然格外明显的蝉鸣之声,杂乱无章,一败涂地。
沉默之中,黎鸢忽然露出一个似无奈似叹息的笑容。
她声轻如羽毛:“你说错了。“
凌淮莫名:“什么?“
黎鸢:“我说你错了。“
她从摇椅上站起来,一步步走到凌淮身前平视他:“那日你同我说,我与你也不过初相识,想必不会就此心悦与你。“
“凌淮,你说错了。“
她步步紧逼,走到凌淮身畔,不再是从前漫不经心的调戏,不再是从前难辨真假的诳语,她那双漆黑的眼睛直勾勾看向凌淮,只留一片澄澈真心。
“我心悦你。从见你第一面起,直至如今。”
…
…
…
啪嗒。
凌淮手中书卷猛地落地。
他愕然睁大眼睛,素日老僧入定的脸上满是茫然之色,沉思几秒之间,他已于脑中划过八百种拒绝的方式。
他素日冷情,从不曾面对过如此真心实意的剖白。
所以应当说什么,才不伤女儿家的心?
黎鸢见他沉默,只弯下腰从地上捡起来掉落的书,轻轻塞回他的手中。女儿家柔软的指尖划过他有些薄茧的手,激起无缘故的一阵战栗。
黎鸢:“我知道,你说过。你对我无意。”
黎鸢:“可喜欢是我自己的事。情之所系,心向往之。你说从前不喜欢我,如今不喜欢我。我无话可说。”
黎鸢:“可今后的日子,无人能说得准。”
凌淮摇摇头:“不…”
黎鸢将他未说出口的话打断:“我知道你要说什么。可如果你说几句话便能改变我的想法,我便不是黎鸢了。”
黎鸢露出一个笑容来,眉眼弯弯:“乾坤未定,他日如何,且待春秋
凌淮:…他深吸一口气,后退半步,手掌放在心脏上低头蹙眉。
无论如何,他都不可能喜欢黎清风的女儿…
黎鸢也重新躺到那张摇椅上,随手从腰间扒了枚帕子出来牢牢把自己的脸盖住,后知后觉的羞耻袭来,耳尖滚烫的温度简直要将人点燃。
如今景象和当年太过相似,红梅,白雪,还有那个俊朗的,自傲的少年。
她实在是一时情难自禁。
——
寒夜。
黎鸢身上抖得厉害,母亲走后,她夜间常梦魇。几乎一闭上眼睛便是母亲紧闭的双眼和僵硬的身躯。
她出来的急,忘了带上披风和伞,如今被冷的嘴唇都有些发紫。一年前,医师说她寒气入体,也是从那时起,她身体格外不好,冬日畏寒夏日惧晒,每逢春秋必要风寒。
她深吸一口气,颇有些自暴自弃的坐在雪地里。冷的又打了个哆嗦,她却闭上眼将自己埋在一片寒冷中。
像是母亲那夜在她怀里渐渐冷下来的温度。
阴霾之下,她视线渐渐模糊,明亮的月光将影子的很长很长,她睫羽发间已经落了许多雪花。
蝉鸣不止,心乱如麻。
...
一片寂静之中,风雪却骤然停滞。
她身前似乎洒下一片阴影来,刺骨寒风被什么人轻巧的挡在身后。
她费力抬眼,眼前还一片模糊不清,鼻尖却已经传来一阵飘渺而幽微的梅花香。
她摇摇头,视线终于归于清明。黑衣的少年将她纳入伞下,披上一件毛绒绒的大氅。
“你怎么样?”她听到那人清润的声音。
黎鸢摇摇头,示意自己没事,又接过伞继续站在原地。
黎鸢:“多谢你。“
见黎鸢并无去意,随书院踏青,夜间睡不着出来赏月的凌淮便也不走了。无论如何,将一名虚弱的女子丢在雪地里实非君子所为。
黎鸢正有些莫名这人怎么还不走,忽然想起来,他把外袍和伞都给了自己。
于是,她索性同这人闲聊起来。
“你身上是什么味道。“
凌淮疑惑闻了闻自己的衣袖,随即了然:“应当是梅花香吧,后头有一片梅花林,我刚从那里走过来。“
黎鸢点点头,又不说话了。
凌淮见面前的姑娘看上去似乎比自己还要小几岁,神态却颓废的吓人。他想说些什么安慰这人一两句,可他平日又不是什么话多的人,实在不知道如何挑起话头,只能顺着少女刚才的提问:“你想去看看吗?“
黎鸢转过身,轻轻点点头。
于是凌淮接过伞,两人一同踩着雪离去,在雪地上留下一排深浅不一的脚印来。
凌淮:“你为什么一个人在这儿?“
黎鸢:“…“
凌淮:“你住哪儿?“
黎鸢:“…“
凌淮:“呃…你叫什么名字?“
黎鸢:“…“
凌淮几乎要抓狂,他还是第一次碰到比自己还话少的人,原来平日在书院江望每次找自己说话的时候都这么不容易吗?
凌淮:“…你心情不好?“
黎鸢终于转过眼睛看他,微不可察点点头。
凌淮:“…为什么?“
黎鸢又是沉默,正当凌淮以为这个问题也要被少女沉默的搪塞过去时,黎鸢却忽然出乎意料的出声了。
许是今夜月亮太圆太亮,许是身上的大氅太过暖和。她深吸一口气,许久未曾与旁人交流,说话显得缓慢而温吞:“因为…我有一个亲人。“
“她有冤屈,有恨、有苦。可她还没等到大仇得报,没等到云开月明就抛下我了。“
“我想为她伸冤,我想让她安息,可我的敌人…太过强大,我于他而言不过蚍蜉撼树…“
黎鸢眼中带了点水光:“是因为我太渺小了,我救不了她,保护不了她,只会拖累她,也为她报不了仇,甚至没办法带她回家。”
黎鸢睁大眼睛,努力将泪意风干,却见身边少年忽然停下来,深深看她。
“这样啊…”
凌淮身上的衣服是玄色的,头发梳得一丝不苟,整个人瞧着正经又古板,却在此时忽然看着神色怏怏:“抱歉。”
黎鸢:“你道什么歉?”
凌淮神色认真:“因为我现在还不能帮你…”
黎鸢更莫名:“你已经给了我一把伞,一件外袍了,你还要怎么帮我?”
凌淮:“不是这样。”
他忽然声音大了几分,坚定又郑重:“我曾立誓,有朝一日要让天下有冤者澄,有罪者赎,有恨者平,有苦者述。”
凌淮:“你说你如今渺小,我如今亦是。许多事情我还无能为力,”
“可今日你我有缘,不如在此约定。”
“经年之后,你娘亲的冤屈若还没能平,你便来找我。”
“若是你依靠自己为她平反,你也可以来找我。”
“若是前者,我帮你伸冤。若是后者,我为你庆贺。”
凌淮一字一句:“我名凌淮,他日必有出人头地之时。那时你只管来找我。“
“君子一诺,驷马难追。“
“…凌,淮?“
凌淮点头。
黎鸢抬起眼睛,神色亦是认真又郑重:“好。那等你出人头地,我也为你庆贺。“
此男现在还有点狗,但是他狗不了多久了。
此女现在还很深情,其实有点渣。
此时的小谢还在边关忙着打仗()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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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心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