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欢心讨

作品:《池安挽星归

    安池儿垂首沉默不语,片刻,她细密的泪珠一滴滴密集地落在石板地上。


    “吧嗒——吧嗒——”


    众人都惊住了,无人敢言,沈星亦愣怔地注视着她,心中思绪万千


    ——她何时如此脆弱了,莫非当真伤到脑子,品性大变?


    “回皇后娘娘……”,安池儿哽咽地说着,“如今每逢阴雨日,那年的伤疤还会在臣女的脑后阵阵作痛。”


    徐皇后有些慌了神,于是急忙安慰她了两句,便要转移话题。


    “当真是叫你受委屈了。对了,皇上将你留在本宫身边,你又与沁珠公主的年岁相差不多,她这些时日正在苦学为女官考试做准备,你便与公主一同在宫堂学习吧。”


    “多谢皇后娘娘体恤,臣女遵命。”


    安池儿啜泣着接过乐晴递给她的手帕,呜咽声渐渐停息了,得来全不费工夫!她现在高兴都来不及,当真是一点眼泪都挤不出来了。


    沈星亦听到她被安排给沁珠做同堂,内心大悦。他自从昨日得知安池儿被收归此处,便暗暗苦恼,整夜都没睡好。


    他这些年与徐皇后的关系极差,尤其是母妃逝后,无论她怎样示好,他内心总是揣揣不安,然而安池儿若是去沁珠的含宜殿,那事情便好办多了,尽管他与沁珠也并非和气,至少他愿意同沁珠修复关系。


    徐皇后手撑着额头,轻揉着鬓角,然后缓缓闭上眼睛。


    “没事了那都退下吧,千合,你将安小姐送往含宜殿,要仔细安排,左右都跟沁珠交代清楚。”


    “奴才谨遵懿旨。”


    “臣女恭送皇后娘娘……”


    “儿臣恭送皇后娘娘……”


    “……”


    五人俯身行礼,齐声答道。


    待到安池儿从交泰殿退了出去,外面原来已经午日高升,烈日刺眼,松针软塌塌地垂在枝头,无风无动,方才殿内的经历仿佛有些不真实。


    “奴才便恭送德王。”千合向着沈星亦行了礼,打断了她的思绪。


    “千合有礼了,只是星亦难得进宫一趟,此时又已近晌午。”沈星亦抬手指了指天,继续说道,“回德王府还要好些时间,不如与安小姐同去含宜殿,还能和沁珠叙叙旧,顺便食了午膳再走。”


    “德王做事自有道理,奴才只管领命便是。”千合向她做了请的姿势,“安小姐,随老奴走吧。”


    “有劳千合了。”


    前往含宜殿的路上众人寂静无言。


    安池儿无意识地瞟着身旁的沈星亦,他走在她身边有一些奇异的感觉,和小时候不一样。他小时候像一块脆弱易碎的冰块,又冷又硬伤人还痛,然而一旦将他融化,他就会变成一滩软趴趴的水,任人揉捏。


    只是今时不同往日,五年什么都会变,她捏着锦囊中的玉令,如今的他对她来说正是白纸一片,她拿不准他的态度,更何况,她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安池儿走上宫道,一阵温柔的穿堂风刮了过来,她悄然张开身侧的手掌,攥住一缕风。


    “安小姐。”


    沈星亦突然讲话将她吓了一跳,只见他正红着脸,似呢喃般说着。


    “今日交泰殿前,安小姐竟会关心星亦的坊间传闻,星亦听了心中高兴。”


    她紧紧地攥着拳头,一本正经地拉远两人间的关系。


    “德王误会了,您的风流佳话,只要踏进北城,想要不知属实很难!”


    沈星亦似乎自有一套坚持的理由,他自动过滤了她话中的讥讽之意,继续问道。


    “昨日点心可还合安姑娘的口味?”


    “托德王的福,青云斋的点心与五年前相比,未曾改变。”


    他怎么突然提起这一茬了,她最喜欢的便是青云斋的酸酪小酥,小酥总是甜而不腻、爽滑可口,最是美味了。


    “最喜欢的可还是酸酪小酥?”


    安池儿垂下眼眸,昨日……他送的点心食盒中,最多的便是酸酪小酥,她侧过脸,静静地凝视着他等待的眼眸。他的目光很深,像漩涡,又很干净,很……真诚,只是传闻中浪荡不羁之人不应该有这样的眼睛,她移开目光别过脸去,冷声答道。


    “已经不喜欢了。”


    沈星亦注视着她一闪而过的眼神,她还是那么漂亮、那么……令人安心,他的目光落在她垂在身体右侧的玉指上,放在腿上的双手微不可察地动了动,可是说出的话却比以前冷酷多了。


    “这样啊……”,他低声呢喃。


    她察觉到他语气异常,余光里只见他专注地盯着自己的右臂,立刻有一团火在她心中灼烧。她燥热局促了,慌张地将双手收起交叠放于腹前,快步往前走了两步。


    沈星亦看到她突然收起双手,抬首便对上她局促的面容,觉得有些尴尬


    ——她不会觉得我是个变态吧。


    说点什么吧,说点什么吧,他的大脑快速转动着,嘴唇却不听使唤地脱口而出。


    “安小姐的手,看起来有些熟悉。”


    这一声如平地惊雷,千合沉默地摇了摇头,敖梁痛苦地闭上了眼睛,安池儿则是面色憋得更红了。


    众人此时一致在心底认为,德王今日是有些不对劲。


    沈星亦这句话说完,忽然间觉得空气凝固了,他觉得自己被雷击了、被世界抛弃了、被自己的语言狠狠地蹂躏了。


    白瞎了他平日里自诩潇洒,今日却是狠狠地栽了跟头:他说别人的手看起来熟悉,这不更像是变态了吗?什么人见面不久就会关注女子的手!


    他第一次有一种被人欺负的感觉,这个人,还是他自己。


    ——不对,是第二次,第一次是小时候被安池儿欺负。


    他定了定心神,紧紧地攥着放在膝盖上的手,讪笑着解释道。


    “我的意思是,安小姐的手很像母妃的手。”


    沈星亦说完就崩溃了,他沈星辰今日被不祥之物附身了吗?这嘴怎么净说一些乱七八糟的话:她会怎么想……我这么大了还是娘宝吗?


    他绝望地闭上了双眼,向后一倒,晌午日光正盛灼烧着他的双目,他本是觉得今日自己演的挺好的,只不过到了现在这一步却是有些弄巧成拙,给自己脸上抹黑了,于是他紧闭双唇,在众人忘记这段记忆之前,他将保持沉默。


    安池儿终于缓过神来,她微微一笑出言调侃。


    “德王现在倒是当真有些传闻中的风趣了。”


    旁边的乐晴和敖梁听了“噗哧”笑出声来,众人从交泰殿出来后紧绷的神经倒是因此舒缓不少。


    沈星亦转过身子,狠狠地挖了敖梁一眼,他便立马将笑声止住,但表情总是憋得很痛苦。


    与此同时,安国公府的挽风阁中,何夏言正苦心劝慰江忧。


    “忧儿,你伤势未好,需要多休息些时日才行。”


    “夫人担心我,只是局势逐渐动荡,我早些回去唤回何归,此后才能稍稍定心。”


    “你这孩子!此事不急。你先静心休养,待我查了伤势好转,你才可以离开。莫要争辩,身体重要,我对池儿是这般要求,对你也是。”


    江忧眼眸温热,何夏言的态度使他回想起池儿离开安府的前一天晚上。


    那晚安池儿喝了果酿,微微有些醉意,问了很多这些年来已无人会再问起、也无人会再关心的话。


    “这些年来,我在边关,孟护军与何将军都待我极好,只是我总是会想起父亲最后一次来探望我的场景。”他顿了顿,“我那天真的很开心,以为自己可以回家了。”


    安池儿听了,晕乎乎地用一根手指指着自己的心口说道。


    “忧哥哥这么多年来,心里苦。”


    她说完便将面前的果酿一饮而尽,重重地将酒樽敲在白玉台上。


    玉盘高悬,星夜低垂。


    他笑着望她,又转头看着庭外,有些出神。


    “我有时候觉得,不该是我活着,一个人被迫活下来才最痛苦、最孤独。”


    “可是忧哥哥,你有我们。娘亲说,我们从小一起长大,你就像我的哥哥。爹娘也极其珍重你。昨日尽管伤怀,可今时、明日同样珍贵,忧哥哥莫要忘了眼前的人和事。”


    “谢谢池儿。”他感激地看了看她,注视着她紧握的手,“你虽比我年幼,但我却钦佩你的超然。”


    “忧哥哥莫要因为他人的错而妄自菲薄,这里……”她突然举起双臂,大大地比划了一个圆,“便是你的家。”


    江忧谨慎地扶着她,微微一笑,说道。


    “池儿放心,我们都要好好活着。”


    他怀念地笑了笑,上前一步扶着何夏言走向门外,温声应道。


    “江忧知道,谨遵夫人指示,只是夫人也要注意身子,若有需要,江忧即刻为夫人赴汤蹈火!”


    “你这孩子,哪里有让你们冲在前面的道理。”何夏言笑着摇了头,轻轻地拍了拍他的手。


    江忧心中有热气涌动,他终于不再是一个人了,他如今在池儿和安夫人身上感受到了家人般的温暖,不过,既然是家人就不应当有所隐瞒,他在心里思量着,不知道是否该问。


    何夏言看他忽然陷入沉默,明显是心中有事,于是出言关心道。


    “忧儿可是有话要问?”


    揉捏一番沈星亦,然后架在火上烤会儿~


    不过,江忧心里会有什么担忧呢!


    [狗头叼玫瑰][狗头叼玫瑰][狗头叼玫瑰]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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