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露头角

作品:《池安挽星归

    沁珠的话如密闭的墙将安池儿围合,她抬首深深地望向沁珠的眼底说道。


    “我想要参加今年宫中的女官考试。”


    沁珠笑意盎然,兴奋地大叫起来。


    “我亦有此意!那你我不仅是同堂,而且是同好了!明日一早我们便去宫堂,宫堂的主管是迟图先生,她为人宽和、学识渊博,池儿定会有所收获。”


    “臣女能够与公主一同学习,欣喜至极。”


    “迟先生的学问要求极为严格,若只是硬记不见得能有所收获,还要在思考上更为深入,因此跟着迟先生学习,虽苦但得。”


    安池儿闻言垂首微笑,她夹起碗中的滑鸡,学习?她如今最为喜欢的就是学习,即便是迟先生为人严格,又哪里能够比得过娘亲狠辣。


    她回想起在田庄李先生的私塾学习时,她不仅要完成李先生布置的任务,还要达到娘亲所定下的诸条标准。


    何夏言不仅要她以手录书、以口读文、以耳强听,而且书中的每一句话都要牢记,她会随机随时发问要她背诵、解读。这解读不仅仅要思考李先生所传授的见解、还要思考何夏言的解释,同时还要她在田庄里走来走去,观察着李大娘、沈大哥、孙大伯、赵屠夫等人们的行迹来印证这些解释。


    那段时间对庄里人都是一段难熬的时光,大家在背后嚷嚷着池儿入魔了,她无论见了谁都要拉着对方**地聊上两句,而且必须要等那人举手投降,一一将安池儿需要的实情和盘托出才行,甚至是路边的猫狗虫蚁也在安池儿的紧急监察之下。但也是在那段时间里,得益于全庄人的无私奉献,安池儿终于将书目与实践结合起来。


    她的读书韧性如今在何夏言的极致打磨下早已是水火不侵。


    宫中的鲜菇滑鸡是经沸水中烹煮,尔后放进冰水里去温,又在热锅冷油里清炒,临了在装盘前才撒上香料、碎芹佐以调味而成,鲜菇清嫩、滑鸡紧致。


    她细细咀嚼着:宫中御厨果然不同凡响。


    是夜,安池儿躺在床上,思绪乱舞。


    你可有想过要做女官?


    公主的问话,自晚膳时便反复地在她的脑海里盘旋回响,她太想了!然而她花了很大的力气才控制住激动和战栗,轻飘飘地说出那句话。


    她想要的不仅是女官,她还要做富商,她要把根基牢牢盘下,她要让世事再也不能胁迫安府半步。离府的那五年,她已明白受制于人势必倾覆,况且她也不愿一家再被迫分离。


    尽管无法改变昨日,最起码今日、明日,尚可掌控,她这般想着便不知不觉陷入沉睡。


    ………


    翌日卯时,琉净轻轻敲了西殿的门,柔声问道。


    “安小姐起身了吗?公主在正殿等您用早膳。”


    “已经起身了。”安池儿应着,西殿的门便打开了,她带着乐晴缓缓走了出来。


    “琉净长御早。”


    “安小姐早。”


    三人一同向正殿走去,此时离日出尚早,天如漆暮,琉净提着琉璃宫灯走在前面,安池儿盯着宫灯碎在地面上的影子,看入了神。


    沁珠远远地望见她,于是放下手中书册,朗声问道:“池儿昨晚睡得可好?”


    “托公主的福,睡得极好。正是西殿清净,池儿才得一夜好眠。”她微微笑着,一边坐在沁珠身边的木椅上,“公主昨晚睡得可好?”


    “睡得不好!”沁珠委屈地皱着秀丽的眉宇,“迟先生提的问题刁钻,我今日恐是应答不上,池儿可要看看?”


    沁珠说着便将抄录在纸上的题目拿给她看。


    她接过题纸便愣住了,纸上写着:增加沉国税入,汝当如何?


    “迟先生出题一向如此……锋利吗?”


    她有些困惑。娘亲曾说,女官考核重组织协作、重宏观调控,她只当答案尽可以从书中获得,而如今迟先生的这道题已经超出了书目,变得如此实际和全面。


    沁珠瞅着她手中题纸叹气:“并非如此,只是前些日子,我贪赏清承园百花繁茂,迟先生责备我虚浮,于是出难题叫我好好研究。”


    安池儿凝神思索着题目,目光有些出神,她觉得自己的运气也太好了些,于是压制着激动之情淡淡地说道。


    “若是公主不介意,我倒是有一法子。”


    沁珠顿时眼芒大亮,兴致满满地望着她问道:“池儿你有些什么好法子?快说来听。”


    “如今我朝盐铁专营,此举已经极大地提高了税收收入,因此从管控上讲是属于内收型的;然而我们可以另辟蹊径,比如说考虑外放的发展策略。”她认真地思考着,公主若是拿不出答案,那么有极大的可能性,她现在所提出的解决方法,今日会在宫堂中从公主的口中讲出。


    她想起离开安府的前天晚上,飞花亭中,只有她和江忧两个人。


    “既然做不到一步登天,那么就尽力步步为赢。”


    那晚夜色浓稠,安府后园的揽春池有蟾轻鸣,玉盘高悬,点点繁星倒映在水面,倏然徐风拂过,镜面波光粼粼地闪着碎碎星光。


    她正与江忧喝着去年春藏的果酿,秘藏的果酿醇香厚重,饮上些许就使人面染醉意。正是意兴盎然之时,她的语调比平日里柔软了些,她绯红的脸颊凑在江忧面前,小心地询问。


    “这么多年来,忧哥哥是如果走过的?我的意思是……意思是……”


    “没关系,池儿,我明白。”江忧看她酒意浓倦,半晌说不出个所以然,于是就自然地接过她的话,“起初,我也愤恨不解觉得为什么是我,为什么大家都可以幸福,而我不可以,为什么只有我是一个人。”


    他的右手紧攥着琉璃酒杯,杯子在烛火的照射下流转着耀眼的光,反射在他的眼中,刺得他双目生疼,这儿碎光却吸引着安池儿注目观赏,她伸出手点着倒映在桌案上的碎光,火柱被风一吹,光芒就更加斑斓多彩。


    江忧看她不语,只当她是醉了,转而趁机问道。


    “池儿此次回来有何打算?”


    “我想要安府无恙,想要娘亲爹爹无恙,既然无法一步登天……步步为赢。”


    她的声音因为醉意越来越低,到最后已是微不可闻,她等这个机会已经等了五年了。她得知要入宫,心中喜忧参半,她定要在此路中寻得生机。


    而她给自己的压力倒是令身旁的江忧胆战心惊,他愣住了。


    他从未想过,幼时偷溜出去玩儿还要拿他作遮掩的安小姐,这五年间已经飞速成长,正是心事重重、负担满篓之时,反观他自己,由于在边疆受两位将军照拂,却仍是满腹幽怨。他带着窥探之心,凝视着她那侧枕在玉臂上的脑袋。


    此时借醉喃喃低语的安池儿,酒量并非如此之差。


    田庄里每逢农节,她总是嚷嚷着与孙大哥比划酒量,日积月累中,她早就有了泼天的酒度。而此刻的醉态纯粹是因为心情好坏参半,她一时失控,紧握双拳指尖深深地嵌进掌心。


    “池儿。”沁珠轻柔地晃着她的身子,“在想什么呢,你出神了。”


    “公主。”她回过神歉意地笑着,“盐铁官营确实每年给国库增添不少银两,然而生财之道也讲求回流。”


    “回流?”沁珠有些困惑,“如何呢?”


    “税银取之于民,亦当用之于民。倘若开放市场,教民互市,朝中可从交易中收取税费。此举基于民意,只要百姓需求不断,交易便会繁衍生息,这对朝中是只赚不亏的买卖。”


    沁珠停下手中筷箸,炯炯双眸牢牢地望着她,激动地说道。


    “我从未在书册中听闻此理,好池儿速速说来师从何方!”


    “回禀公主,这只是我在田庄生活的观察罢了,算不得学堂知识。”她极为谦逊,不对沁珠有所隐瞒,“庄中之人各自的生产有时不能满足需要,养蚕人与木匠、屠夫常常以物易物,多数时候换的多谢少些常常令人心里不快,伤了同庄情谊,臣女想着若是以税入为目的,以贸增税,何尝不是一个好法子。”


    沁珠听着大拍手心,安池儿此时来于她而言有如神助,或许,今年有可能呢?她此时心中思索万千,微微荡起涟漪。


    “迟先生定会满意这个答案,池儿的解题之法果然大胆。”


    她谦卑地勾起唇角,只要沁珠对她的言论满意,继续向前推行计划未必会受到阻碍,她的心思丝丝入扣,已经不急不迫地在心中细细描着图景。


    “臣女冒言叫公主见笑了。”


    沁珠每日要先前往交泰殿向皇后请安、问学,随后才可赶往宫堂。另一边,安池儿先一步踏进堂门,她在看清楚迟图的相貌后愣了一下,然而即使是瞬间的迟疑也被迟图收在眼中。


    迟图从讲席上起身,她挂着柔和的笑走到她的面前主动问好。


    “安堂生好,我是宫堂的主管迟图,皇后娘娘昨日同我讲了,欢迎你来宫堂学习。”


    “迟先生好,有劳先生教导。”


    她说完还专门抬起头望着迟图,满面敬畏之色,迟图密切地观察着她满意颌首,于是继续试探性地问道。


    “我听皇后娘娘说你不记得……”


    正在此时,沁珠急匆匆地走了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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