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守知脑海中浮现出岐山时看到的画面。


    那个站在魏无羡身旁、神情腼腆的温宁。


    在归墟给予的记忆碎片里，对方那双澄澈眼眸中盛满的纯良善意犹在眼前。


    他略作沉吟，对聂怀桑颔首示意。


    感受到对方的回应，聂怀桑眼底闪过一丝了然。


    他自然而然地执起蓝守知的手，十指相扣的瞬间，仿佛有暖流在掌心交融。


    两人随着前行的人流渐行渐远，衣袂翻飞间，投在地上的影子渐渐融成了一体。


    ……


    走到监察寮前，众人恰好与正要出门的温情迎面相遇。


    温情骤然见到这一大群人，瞳孔微微一缩。


    目光扫过众人，最终落在为首的温昀身上。


    她眉头轻蹙，声音里带着几分警惕与不解：“这是在干什么？”


    温昀怀里的小阿苑正扭动着身子，伸着小手朝温情咿咿呀呀地要抱。


    他紧了紧手臂，将孩子往怀里拢了拢。


    语气低沉了几分：“不带他们来，他们也会打进来的……你知道的，我们又打不过。”


    这话说得无奈，却也真实。


    温氏主力早已溃散，剩下的旁支族人哪里还有什么战力？


    即便勉强凑人迎战，也不过是以卵击石。


    温情沉默片刻，目光从小阿苑稚嫩的脸庞掠过，终是轻叹一声。


    侧身推开了监察寮的大门。


    “算了，”


    她淡淡道，“进来聊聊吧。”


    蓝忘机与魏无羡交换了一个默契的眼神，率先迈步踏入监察寮。


    片刻后。


    魏无羡在门槛处忽然转身，探出半个身子朝外招手。


    脸上挂着标志性的灿烂笑容：“安全的不得了，快来！”


    盟军修士们紧绷的神经这才稍稍放松。


    虽说眼前尽是温氏的老弱妇孺，但毕竟身处敌方腹地，谁也不敢保证会不会有人拼死反扑。


    温情将这一切尽收眼底，神色依旧淡然。


    她太理解这些人的顾虑了。


    换作是她，恐怕也会这般戒备。


    温氏昔日的威势犹在记忆，即便如今只剩残兵败将，也足以让人不敢掉以轻心。


    众人随着蓝忘机等人缓步踏入监察寮，眼前的景象却令他们齐齐怔住。


    这哪里像传闻中凶名赫赫的温氏监察寮？分明就是间再普通不过的山野药肆。


    庭院中铺满了晒药的竹席，各色药材在阳光下散发着苦涩清香。


    围墙边新翻的土垄整齐排列，刚冒嫩芽的菜苗在微风中轻轻摇曳。


    几间房舍显然是用附近砍伐的松木草草搭建，连树皮都未剥净，粗粝的木纹在阳光下清晰可见。


    盟军修士们面面相觑，心头掀起惊涛骇浪。


    这简陋得近乎寒酸的院落，与想象中温氏奢靡残暴的形象形成了鲜明对比。


    ……


    这时，一个高大的身影急匆匆从屋内走出，怀里抱着个半满的药篓子。


    正是温宁。


    他手忙脚乱地蹲下身收拾着地上晾晒的药材，声音结结巴巴地带着十二分歉意。


    “对、对不住……让诸位见、见笑了……”


    温宁笨拙的动作配上他涨红的脸，让原本剑拔弩张的气氛顿时变得微妙起来。


    修士们面面相觑，握着兵器的手不自觉地松了几分力道。


    “没事没事……”


    “不碍事的……”


    众人七嘴八舌地回应着，语气里都带着几分不自在。


    庭院里一时只剩下药材被匆忙收进篓子的沙沙声。


    温宁越急越乱，几片药草从他指缝间飘落，他慌忙去捡的样子，倒让在场的修士们觉得自己方才的戒备有些过分了。


    当温情提着茶壶再次走出屋外时，眼前的景象让她脚步微微一顿。


    那些原本戒备森严的修士们，此刻竟都毫无形象地席地而坐。


    她下意识攥紧了茶壶把手，随即又缓缓松开。


    看着这群放下架子的修士，她紧绷的心弦终于稍稍松弛。


    ……


    聂怀桑眉眼弯弯地看向蓝守知，声音里带着几分雀跃。


    “守知若不嫌弃，可以坐我身边。”


    他说着便抬手去解外袍的系带，作势要脱下给蓝守知当坐垫。


    蓝守知被他这突如其来的殷勤惊得瞳孔微颤。


    心中暗忖：这人自从表明心迹后，怎么活像只求偶的孔雀，处处都要开屏展示？


    他连忙按住聂怀桑解衣带的手，低声道：“影响不好。”


    聂怀桑闻言立即收敛了张扬的笑容，乖巧地点头。


    “好，都听守知的。”


    只是那垂下的眼睫掩不住眼底的狡黠。


    人前不可，那私下里……说不定还能“影响”得更不好些呢？


    他正暗自窃喜，忽觉后颈一凉。


    抬眼便对上蓝忘机那双寒潭般的眸子，正冷冷地注视着这边。


    “……举止轻浮。”


    聂怀桑顿时一个激灵，下意识往蓝守知身后缩了缩。


    蓝守知见状无奈地轻叹一声，衣袖轻展，不动声色地将聂怀桑往身后挡了挡。


    他朝蓝忘机露出一个笑。


    温声道：“兄长……”


    蓝忘机薄唇抿成一条直线，广袖一甩，干脆利落地背过身去。


    那背影挺拔如松，却透着一股“眼不见为净”的决绝。


    ——


    温情站在庭院中央，阳光透过晒药的竹架在她身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她挺直脊背，声音清朗而坚定：“岐山温氏确实作恶多端，但我岐黄一脉从未仗势欺人。若诸位信得过，我们愿随军救治伤员。”


    一个络腮胡修士冷哼一声，剑鞘重重杵地。


    “空口无凭！谁知道你们手上沾没沾过无辜者的血？”


    话音未落，小阿苑的声音响起。


    稚嫩的声音带着不服：“那你说！爹爹怎么连小风车都买不起给阿苑？”


    温昀面露窘迫之色，捂了捂阿苑的嘴。


    “嘘……”


    庭院霎时一静。


    这时，一位年长些的修士从人群中走出，拱手道：“诸位且听我一言。”


    他转向温情，语气中带着几分敬意。


    “温情姑娘确实与寻常温氏子弟不同。在下曾听几位温氏旁支的朋友提起，他们都盼着温情姑娘能接管他们的家乡。”


    他环视四周，声音渐渐提高。


    “因为在她的辖地内，从未发生过温氏修士欺压百姓之事。反倒常有修士帮着村民采药治病，逢年过节还会分些米粮。”


    院中一时更加寂静，只听得晒药架上的竹筛在风中轻轻晃动。


    几个修士交换着眼神，有人若有所思地点头，也有人仍带着怀疑的神色。


    那位年长修士顿了顿，又补充道：“若非如此，以温氏往日的作风，这监察寮怎会简陋至此？又怎会亲自种菜采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