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福坐在门口的小板凳上，表情严肃，一双小的成一道缝的眼睛绕着来回的行人打转。


    他嘴里咯吱咯吱的嚼着叶卿云刚出锅的喷香的猪油渣，一块咽下后又接了一块塞进嘴里。


    猪油渣炸的酥脆，又是用猪板油炼成的。一口咬下去不显得干柴，反而满嘴油香，一小块猪油渣，加上点糖，又香又脆又甜的。小福能在嘴里嚼个好半天，等它被嚼的碎碎的了，才依依不舍的咽下。


    虽说这种东西小孩吃多了不好，但叶卿云只炼了一小块油出来煎饼，只是切的小，数起来多而已，实际上也就只有一小把，她说一点也不用担心小福吃多了。


    但也正是因为小，每吃一口都会少一点，小福这才格外的珍惜，隔一会儿数数里面还剩几块，在发现还够自己吃上一会后又开心了起来。


    “你吃的是什么东西？看起来好香啊。”


    像一只晒太阳的懒猫一样，小福享受的眼睛都闭了上。他听到声音后立刻睁眼，面前不知道什么时候站了个比他高上一点的黑瘦男孩，对方的手上还拎着一条有他一半身高的鱼。


    这应该就是师姐说的来送鱼的小哥哥了。


    小福看看鱼，又看了看男孩，虽说心中已经确认了对方的身份，但出于形式主义，自己还是有必要确认一下的。“你是来给我师姐送鱼的吗？”


    黑瘦小子嗯了一声，眼睛时不时的瞥向小福手里的碗，又飞快的将目光移开。那股子油香对于凡人而言不甚明显，但是他已经入了炼气期了，五感超于常人。小胖子刚刚嚼东西吃的时候他就闻到了，香香的，不像爹娘每天吃的饭菜，有股子徘徊不去的臭味。


    “是我师姐给我的猪油渣，你要尝尝吗？”


    “猪油渣？”黑瘦小子眨巴眨巴眼，猪油渣……他刚入炼气期的时候，那会儿家里还没现在这么穷，偶尔爹娘也会做一餐肉吃，那会儿他看他们做过，但是那也有股猪肉的膻味，一口咬下去，又腻又腥的，他看爹娘吃得香，就偷吃了那么一小口，恶心的之后几天闻到点饭菜味就会干呕。


    如果是那个东西的话，他可不想再吃一次了。


    心中幻想被打破了的黑瘦小子脸皱了个菊花。


    “对呀，猪油渣，你尝尝就知道了。”小胖子在自己碗里挑了块不带糖的猪油渣塞到了黑瘦小子的手里，他刚刚可是看到了，师姐做东西吃之前都会握着食材站一会儿，然后食材本身就有黑黑的脏脏的东西渗出来。师姐说她也要吃东西，那这一步肯定是为了让修士也能吃进去东西的！


    小福觉得自己发现了真相，一定就是这个样子的！


    黑瘦小子有点无措，他看小福比他还小几岁，还是凡胎，他那个师姐也才炼气一层，估计还不清楚修士并不能吃凡人吃的东西。


    但她买了家里那么大一条鱼……如果把小胖子惹生气了，不要他家的鱼了怎么办……？


    黑瘦小子左右为难，思来想去一跺脚，闭着眼睛将手中的油渣送入嘴中，七十五枚铜币，只差二十五枚他就能买一颗辟谷丹了！吃一口凡食而已，不算什么，最多就是恶心几日而已！


    然而那一小块猪油渣进了口，舌头本能的卷着其送入了后槽牙，牙齿碾开酥脆的外壳，猪油的香气就在嘴中爆裂开来。


    这是猪油渣……？


    黑瘦小子不可置信，他飞快的嚼了几下，小小的炸弹在口中炸裂后只留些微余香，但美味的刺激直窜大脑，让他口津生汁，只想再来那么一些，好好的回味回味其中香气。


    小福看刚刚还像是吞药一样不情愿的黑瘦小子这会儿一脸不可思议的样子，哼了一声，往嘴里又塞了一颗油渣。


    “再给我吃一粒好不好，就一粒。”黑瘦小子讨好道，他也不管什么里子面子了，这种好吃的东西他在炼气后就再也没吃过了，这会儿他也来不及细想为什么自己可以吃的进去小小的猪油渣，只想再从小胖子的碗里讨上一两粒，这一次他肯定不会吃那么快了，他要把含在嘴里，慢慢的吃。


    “才不要呢！师姐就给了我这么几块，你看，都没了。”


    小福把碗往前一伸，黑瘦小子一看，确实只剩了三块了，他眼珠子滴溜溜的转了转，想到了个主意：“我拿三条新鲜的黄鱼跟你换三块油渣好不好，黄鱼是肉！比油渣香多啦，你可以让你师姐烧给你吃！黄鱼还没什么刺，吃起来可方便了！”


    小福被说的心动了，他喜欢吃肉，自从师姐出事了之后他就再也没吃过了，这都十多天了，虽说油渣也很香，但是那毕竟不是肉啊。


    “那……好吧。”小福犹犹豫豫的答应了，“你可不能耍赖啊，我要三条又大又新鲜的！”


    黑瘦小子连胜答应，“我叫肖浪，可是村子里最年轻的修士，才不会骗你！这鱼放哪儿？我现在就回家给你拿，你可不要偷偷把吃完了呀，我马上就过来。”


    “放那边的盆里……我才不会偷吃呢！”


    小福叫道，黑瘦小子动作利索的很，他蹬蹬蹬的跑去盆的旁边，本想着可能要接桶水把鱼养起来，结果走近一看，盆里已经放好了水，他便直接把鱼放了进去，一路小跑出了院子。


    “刚刚有人来了么？我看院子里吵吵的。”叶卿云掀开门帘走出，小福见了她，委委屈屈的向叶卿云控诉，听叶卿云忍俊不禁。


    “师姐你还笑！你是不是也觉得我会偷吃！”


    小福跺跺脚。


    “没呢，师姐可是很信任小福的。”


    “那师姐为什么在笑。”


    “嗯……想到了开心的事情。”


    小福似懂非懂的点点头，对事情做了个总结：“总之，他要是守约的话我就跟他当朋友，以后有难同当！”


    叶卿云看她一本正经的样子可爱的很，又忍不住上手在他的小胖脸上揪了一把，她也没想到，这下歪打正着让修士尝到了自己做的吃食，小福没跟她细说，她估摸着也就是小孩嘴馋，又喜欢将自己喜欢的东西跟人分享，刚好对面也是孩子，两人一拍即合。


    还给她换了三条黄鱼回来。


    “走吧，洗个手进去吃饭。”叶卿云拍了拍小福的脑袋，她在脑子里算了算煎的土豆饼的数量，本来还觉得两个人吃多了，再加一个孩子的话应是刚好了。


    *


    肖浪一阵风一样冲回家，又在家门口的盆里挑挑拣拣，好不容易才找了三条他看着满意的黄鱼出来。


    他绑好绳结，临走之前又想了想，对着屋子里喊道：“阿娘，门口的鱼没人要吧？”


    “没人没人，你问鱼的事儿干嘛？”妇人探了个头出来，刚好看到肖浪手上拎着三条鱼就要跑：“给我站住！你要干嘛去？”


    “娘——”肖浪不知道怎么解释，只好拖着嗓子喊了一声。


    “喊娘也没用，你爹辛辛苦苦捕的鱼，虽说卖不掉，但也不能什么理由都没得被你糟蹋掉。”


    看没办法糊弄过去，肖浪只好将刚刚在新来的那一家发生的事儿一五一十的交代来，妇人本以为就是孩子之间的玩笑，却在听肖浪描述他吃的那一口猪油渣的时候放松的面容逐渐变得凝重了起来，她几步走出，双手紧紧的掐着肖浪的肩膀，“我儿，你能吃东西了？”


    修士的身体比起常人来结实了许多，但妇人一时激动，手上用的力也没有把握，肖浪被掐的疼，挣扎着又喊了一声娘，妇人这才慌忙将手送了开来。


    肖浪揉了揉被掐疼了的肩膀，说道：“也不是能吃凡食了，我回来的时候闻到其他人家的饭菜的味道还是觉得难闻，但那个姐姐做的吃的就好香。”


    看肖浪说不明白，妇人也不逼他，这会儿儿子能吃进去东西比什么都要重要，她们家还有二十五枚铜币才能攒够一颗辟谷丹，这会儿吃几小块油渣也是好的，能多撑一天是一天，“那你快去罢。”想了想，她又回屋子，揣了两颗鸡蛋让肖浪带过去。


    肖浪早就想走了，他馋的很，那一小块猪油渣的味道就像是驻在他的脑子里了一样，怎么都散不去，等拿了母亲给的两个鸡蛋，得到了首肯后，这才一溜烟的又从家中跑了出去。


    妇人站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眼眶不知不觉的又红了，这孩子的天赋好，若是生在富人家，哪会有饿肚子吃不起筑基丹的情况……就是生在一般家庭，省省也能让他饿不着肚子，是他们家太穷了，供不起。


    或者……就是没有灵根，当个凡人也好啊！


    *


    肖浪跑到叶卿云家的时候二人刚好在吃饭，咬了一口蘸了师姐专门给他做的番茄膏的土豆饼，土豆饼的表面用小火煎的脆脆的，靠边的地方还有一股子焦香，用猪油煎出来的土豆饼一股子荤香，外脆里糯，虽说调味简单只加了盐，味道却也是极好的。


    更何况小福还有番茄膏，酸甜可口的番茄膏配上土豆饼，好吃的让他吃的根本停不下来。


    就这副样子，他的眼睛还一直盯着门帘，看到肖浪来后眼睛一亮，胡乱咽下塞得满满的嘴巴里的东西，对肖浪挥了挥手：“你来啦！”


    叶卿云看的好笑，又有点心酸，小福以前跟原主住在宗门里，也没有同岁的朋友，跟肖浪聊了几句，怕是已经将他当做朋友了。再看肖浪，有些拘谨的站在门口，一副想要进来又不敢的样子，手上真的实打实的拎着三条叶卿云今日想买都没舍得买的品相极佳的黄鱼。


    有些哭笑不得，这孩子也太实诚了，三块指甲盖大小的油渣换三条鱼……叶卿云觉得，再怎么修真界奉行机缘捡漏全凭天意，但这样欺负一个孩子，她还是于心不忍的。


    再者，食修一道又不是她开创的，她只是占了老祖宗的便宜罢了。


    “师姐，你看能不能分肖浪吃一点？”


    小福拽了拽叶卿云的袖子，吞吞吐吐半天，才把自己的话给问了出来，他这一开头，后面的话也就流畅了：“你看，他带了这么肥的鱼来当礼物了，又是饭点，我们是主人家，就应该招呼客人留下来吃点东西，对不对！”


    虽然确实是这个理，她也确实是打算把肖浪留下来吃一餐，但是……


    “你这是哪儿学来的？我好像没教过这些。”


    “您出任务的时候，我偷看峰主接待客人的时候学到的。”小福眨巴眨巴无辜的双眼。


    肖浪站在门口有些尴尬，他的脸仿佛要烫的烧起来一样，好在皮肤黑，也显不出来红。他想放下鱼走，等他们吃完午饭了再来，但香味不住的往鼻腔里窜，辟谷丹在三日前就已到了一月，他这会儿肚子饿的咕咕叫，一双腿就跟扎了根一样，走不动。


    “傻站着做什么？进来呀，我做的吃食多了点，刚好在愁解决不掉，不嫌弃的话来吃一点吧。”叶卿云笑道，她站起来接过肖浪手上的鱼放入盆中，一回头看那孩子还在站着没动，无奈的抓着他的脏手，用最后一点灵力逼了点水出来把他的手洗了个一干二净的，这才满意的把人按在了桌前的椅子上。


    她做这些的时候小福也没闲着，拿了个空碗出来，又夹了几块土豆饼放在碗里，目光触及到番茄膏的时候他顿了顿，本来就只剩半碗了的番茄膏刚刚被他又挖去了一半，这会儿就剩一点点了，小福就也没舍得把小零食再分给肖浪了，只是等人一坐下就把碗推到了他的面前。


    就是让他不明白的是，肖浪怎么又是一副呆呆愣愣的样子，小福总感觉自己这个小伙伴的脑子可能不是很好使，看他盯着面前的碗还在发呆，心里急的不行，一巴掌拍在了人背上，催道：“吃呀。”


    叶卿云：……


    怎么跟逼人吃毒药似的。


    她不知道，肖浪吃油渣那会，也是这么个画风，不然怕是也要跟小福一样，怀疑起肖浪的智商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