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两点，办公区域的街道显得十分静谧。


    附近大厦的办公室几乎没有灯光亮着，只有苏晓微所在的楼层灯火通明。


    电脑屏幕发出幽幽的光，右下角的微信图标疯狂跳动。


    是工作群。


    她麻木地点开看见又是铺天盖地的年度目标修改意见和明天一早就要的各种数据分析表。


    她原本明亮圆润的眼睛此刻布满了红血丝，干涩得像是蒙了层砂纸，底下还挂着两个黑眼圈。


    肚子咕噜噜的叫了起来，巨大的疲惫和饥饿的眩晕笼罩着她。


    加班到现在都还没有吃饭，再看身边的同事也是个个像丧尸一样盯着电脑数据，生怕出什么差错。


    她习惯性的打开手机，指纹解锁，查看置顶的聊天框，备注是“屿白”。


    最后一条消息停留在三天前，她发的：


    “我好像有点发烧了，家里没有药了，我有点晕，你能过来我这里吗？”


    下面是他隔了四个小时之后的回复：


    “刚刚在画到的关键时刻，我这边还有点事，晚点过去”


    晚点......


    晚点......


    又是晚点......


    苏晓微扯了扯嘴角，做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表情，指尖冰凉，退出了对话框。


    目光落在朋友圈的小红点上，鬼使神差地点开。


    还没有来得及翻之前的朋友动态，最新的一条就那么显眼的出现在她的眼前。


    那是宋屿白工作室的助理小杨。


    他发了一张很热闹的聚会照片，一群人围着工作室中间的桌子。


    照片中间是那个她无比熟悉的、笑得漫不经心的男人——宋屿白。


    他正拿起一小块精致的蛋糕递给旁边一个穿着时髦的女孩


    配文是：【老板大气！神秘人送来的蛋糕超好吃，拯救加班夜！】


    苏晓微的呼吸猛地一窒，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疼得她瞬间弯下了腰。


    那块蛋糕……


    粉白相间的奶油，点缀着几颗新鲜的蓝莓，侧面用巧克力酱画了一个小小的、歪歪扭扭的游戏角色图标。


    那是她和宋屿白在游戏里第一次组队时用的角色。


    那是她做的蛋糕。


    这几天反反复复发烧，她很难受，但是昨天还是花了整整三个小时，顶着38度的低烧，在狭小的公寓厨房里，忍着头痛和眩晕，带着爱意做了蛋糕。


    只是因为他昨天在电话里说在赶一幅很重要的画，但是没有什么灵感，很烦躁。


    她记得他最爱吃她做的草莓蛋糕，他说她做的草莓蛋糕吃起来不腻，味道和甜度刚刚好，很好吃。


    她想给他一个惊喜，希望他收到蛋糕开心起来。


    “神秘人......”她轻轻呢喃，心情莫名有些难过


    照片里宋屿白笑得那么随意，那么自然。


    他甚至不知道这个蛋糕是谁送的，或者说他根本不在意是谁送的。


    就好像他不在意这几天她是不是发烧了，不在意她是不是需要帮助。


    眼泪毫无预兆地流了下来，砸在冰冷的手机屏幕上，晕开模糊的水渍。


    苏晓微死死咬住下唇，尝到了铁锈般的腥甜，不敢让自己发出声音，用纸巾擦干自己的眼泪，试图让自己看起来没事。


    三年了。


    她从游戏里那个笨拙的小辅助，到鼓起勇气在现实中走向光芒四射的天才画家宋屿白。


    她像仰望星辰一样仰望他，用尽了所有的力气去靠近，去迎合。


    她忍受他创作的时候消失好几个星期；


    忍受他玩游戏的时候屏蔽外界一切声音的习惯；


    忍受他永远记不住她提过的琐事。


    她以为，爱就是包容，就是等待，就是把自己低到尘埃里。


    他随口提过的画册，她跑遍全城书店，搜遍全部网购软件；


    他熬夜画画，她默默煮好宵夜放在他工作室门口，不敢打扰；


    但是他呢？


    她连续加班一周后，回去疲惫不堪地给他说主管有多讨厌。


    他却心不在焉地刷着游戏论坛，随口敷衍道：


    “不开心就辞职呗，我养你”；


    游戏里的结婚纪念日，她提前定了餐厅。


    他却说突然有创作灵感放鸽子，给她回复：


    “灵感来了挡都挡不住，下次补你”；


    她被同事用手段抢走了自己带起来的业务，心情很难过。


    他却觉得她“想太多”“太敏感”说可能只是工作正常安排；


    她以为自己的付出，总会被看见。哪怕只是一点点。


    直到此刻，那块承载了她卑微心意和带病坚持做出来的蛋糕成为了他工作室里锦上添花、随手分享的“神秘礼物”。


    她才明白原来她的心意，连同她这个人，在他耀眼的世界里，是轻飘飘的，根本不值一提。


    手机再次疯狂震动起来，不是微信，是来电。


    屏幕上跳跃的名字是“屿白”。


    苏晓微盯着那两个字，心脏像是被无数根针反复穿刺。


    她没接。


    电话固执地响了一遍又一遍，最终归于沉寂。


    很快，微信群的消息弹了出来。


    屿：【蛋糕谁送的？味道还行。谢谢兄弟们！】


    “蛋糕谁送的？味道还行？”她做了这么多次的草莓蛋糕，难道他看不出来是谁做的吗？


    苏晓微看着这轻飘飘的几个字，最后一丝支撑着她的力气也彻底被抽干了。


    她觉得自己像个彻头彻尾的笑话。


    巨大的悲伤和麻木感笼罩着她。


    她点开了那款承载着他们很多共同记忆的游戏，那款让她和宋屿白相知相识的网游——《寒境》。


    熟悉的登录界面，听过无数次的背景音乐。


    她输入账号和密码，手指颤抖但坚定。


    角色载入，是她玩了三年、精心打造的辅助号“微光”，一身美丽而圣洁的治疗师装扮，站在他们第一次相遇的古城桥上。


    好友列表里，“岛屿”宋屿白游戏的ID是灰色的，状态显示他不在线。


    苏晓微目光在那个名字上停留了足足一分钟。


    过往的甜蜜片段像走马灯一样在脑海里闪过。


    最终定格在他昨天敷衍的“晚点说”和今天那张刺眼的朋友圈照片上。


    够了！真的够了！


    她没有犹豫，点开设置，找到注销角色选项。


    系统弹出提示：


    【确定要永久删除角色“微光”吗？此操作不可逆转！】


    【确定】


    深吸一口气，带着一种近乎残忍的决绝，她重重按了下去。


    这三年里游戏里所有的羁绊、回忆、以及和宋屿白最紧密的联系也被她删除。


    【角色“微光”已删除。】


    【与该角色相关的所有数据、好友关系、社交信息将被永久清除。】


    屏幕回到登录页面，那个叫“微光”的角色，也彻底消失了。


    苏晓微退出游戏，她只想立刻、马上、彻底地摆脱掉这一切。


    仿佛删掉这个账号，就能删掉那段卑微到尘埃里的过去。


    做完这一切，她像是打了一场打仗，浑身无力瘫在办公室的座椅里。胃部在隐隐作痛，额头冒汗，脸颊红得像苹果。


    找出体温计一测，果然又发烧了。


    她摸索着抽屉里剩下的退烧药，就着冷水喝了下去，苦涩的药味在口腔蔓延。


    最后找出一张退烧贴贴在脑门上，强撑着精神努力把所有的工作做完。


    早上六点部门所有人终于可以下班，今年销售数据不错，比去年翻了10倍。


    领导要求的所有年度目标计划和各种分析表格她也顺利地完成并提交。


    拖着疲惫的身体和极致的悲伤，一个人走在早晨安静的街道上。


    一路上只有一些早起锻炼身体跑步的人和洒扫路面清洁的环卫工人。


    早晨的太阳正好照在她身上，她整个人沐浴在晨曦下，突然平静了下来。


    她感受到了一种从来没有过的轻松和宁静。


    回到公寓睡了个昏天黑地，一觉睡到第二天下午，她睡醒望着窗外发呆。


    手机突然震动了一下，是宋屿白的消息。


    屿白：【人呢？怎么不接电话，上线，带你打新副本】


    苏晓微眼底最后一丝光也熄灭了，只剩下深潭般的冷寂。他甚至不知道她已经注销了游戏账号。


    承认吧，他就是不在乎你。无论你做什么都没有用，应该做出抉择了。


    她拿起手机，缓慢却坚定地发送了微信消息给屿白：


    【我们分手吧，我累了】。


    然后将那个名为“屿白”的联系人，加入了微信黑名单，拉黑了他的电话。


    最后她屏蔽了所有的消息通知和电话号码，任何试图闯入她封闭世界的信号都被她屏蔽在外。


    世界终于彻底清净了。


    她关掉手机，熄灭屏幕，再一次望着窗外的万家灯火发呆。


    小小的公寓没有开灯，陷入了一片黑暗。


    她蜷缩在沙发上，抱紧了自己。身体滚烫，心却冷得像冰。


    明天，明天还要去上班。


    还要去那个压榨她到极限、主管刻薄、晋升无望的公司上班。


    一股强烈的、前所未有的委屈和厌恶感涌上心头。


    她在黑暗中流泪，一开始只是小声哭泣，越想越委屈，情绪崩溃，最后放声大哭。


    为了工作和爱情她耗尽心力，忍受了无数的委屈，甚至牺牲了健康，最终换来了什么？


    主管永无止境的挑剔，同事若有若无的排挤，永远也做不完的表格和无止尽的深夜加班，还有......在生病和心碎的时候，不在乎自己的男朋友？


    她付出了所有，却两手空空，什么也没有得到，遍体鳞伤。


    为什么？


    为什么她活得这么努力，这么认真却什么也得不到？


    为什么她的心意要被随意践踏？


    为什么她的价值要给别人来定义？


    一个疯狂的念头突然冒了出来：


    她要离开这里。离开这一切。


    为自己，活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