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新婚夜

作品:《重生成卧底但秒掉马

    望着李韦秋的睡颜,明春忽然低头嗅了嗅自己,即便屋内充斥着喜烛散发的香甜,她也能一下就闻到环绕在自己周身的烟熏火燎之气。


    她的头发许久未清洗了,为了不耽搁做事,全梳在了脑后,额前光光的。


    明春懊恼良久,才想起李韦秋眼前束了锦带,就算他现在立马醒过来,也看不见她如今的狼狈模样。


    再者,她已不再是江澄了,她如今只是一个名叫明春的杂役,即便李韦秋见到了她的真容,大抵也会将她当作陌路。


    明春痴痴地望着眼前人,一时竟忘了自己如今身处何地。


    直到李韦秋忽然动了一下,明春才从梦中惊醒,满目的朱红有多碍眼,她的厌恶就有多深。


    李韦秋醒了。


    他只是微微抬了抬下巴,明春就吓得立刻缩回了头。


    他警觉道:“谁?”


    明春像只鹌鹑卧在绛红织金被上,呼吸都停滞了。


    等了片刻,见身侧依旧毫无动静,她扭头一看,原来这人和她一样也被人下了药。


    药劲比想象的要消退得快些,她的手臂已经可以自由挪动了。


    她的胆子忽然大了起来,暗暗清了清嗓,微撑起身压低声音:“大人饶命,小人不知自己为何醒来就到了这里,只是小人眼下被下了药实在是动不得身。大人放心,等药效一过,小的立马就走。”


    没想到自己刚说完,他的呼吸多了几分急促,几次想要起身却因迷药无可奈何,只好将头靠回枕上,面向她,声音有些发抖,小心翼翼问:“可否请姑娘先揭下我眼前的遮蔽?”


    明春方才就想扯下覆在他眼前的锦带,恶狠狠地撕扯他红得刺眼的婚袍,问他到底为什么将家中珍藏送给别人作聘礼,为什么在她死后一年就与别人成亲,为什么忘记夜半无人时说的那些情话?


    她甚至想甩他两耳光,踹他几脚。


    也许现在她可以揭下李韦秋的锦带同他坦白一切,可望着喜烛旁的两盏鎏金合卺酒,她忽然就不想今后再与他有什么纠葛了。


    她什么也没做,没有揭开锦带,也没有接近他。


    不远处的喜烛燃了一小头,窗外莹莹如玉的月色也刚挂上树梢,翠岐林的山贼嗜酒,明春想,穆三娘也许还要一阵才回来。


    她侧目望向小几上的微弱烛台,也许可以等身上麻劲彻底消解了,用烛火燎掉束在腕间的绳索后偷偷溜走。


    于是明春脸转向床外,闭上眼养神,不再说话。


    谁知刚闭上眼,李韦秋又开口了,听上去声音还有些委屈:“姑娘,可否帮我个忙?我左臂麻了。”


    明春冷笑,麻了和她有什么干系,她手脚皆被捆着都没说什么,懒得理他。


    可惜事实并不如明春所愿,大约也就眯了半盏茶的功夫,门外忽然传来步履走动的声响,侍女走到门前,抬手轻敲了两下,恭敬道:


    “姑爷,三娘让您再多等她一会,她马上就到。”


    望向投在门扉上的影子,明春屏息凝气,一点声音也不敢发出。


    此刻的她如同砧板上的死鱼,倘若那侍女下一瞬就推门而进,她甚至连衣衫都无法给自己穿上,万般羞辱愤慨于脑海中穿过。


    明春侧头将脸埋在枕边,抓着被衾的手指微微颤抖。


    就在她猜测侍女会几时进门时,手背忽然被一只干燥温暖的手掌覆住了,明春的手指不自觉地蜷缩了一下,却被人更加坚定地握住。


    “知道了,你先退下吧。”耳畔传来李韦秋温和的声线。


    “是。”侍女说完就退下了,门扉上的黑影也退回暗中。


    听着鞋履远去的声音,明春感觉世事皆止,还留于时间之外的只有两人交叠的手掌,在一片绯红的方寸中有一声没一声的跳动着。


    两人沉默良久,李韦秋突然问:“你怎么会在这里?”


    什么叫在这里?她刚才不是说了么,她一醒来就在这里了。


    明春小心觑着他的脸,李韦秋依旧是之前微低着头看着她的姿势,好在他眼前有那条锦带,否则她都不知该如何安放自己无处躲藏的神情。


    想着自己此前的遭遇,明春心里一哂,借尸还魂这四个字何人会信?


    而且,如今她还可以信任他么?


    她将手从他的掌中抽出,嗫嚅着嘴,不知该如何回答。


    李韦秋并没有揪着这个问题不放,他空握了握放在明春身侧的手掌,换了个问题:“姑娘被人下药,可是得罪了什么人?”


    “我......”李韦秋一提醒,明春这才想起晕倒前瘦猴交给她的任务,她微微抬头梭巡了周身,别说那块扁玉,就连她的外裳都已不知所踪。


    瘦猴,扁玉,晕倒前的灰色人影,明春有些福至心灵。


    在商道院时她就感觉瘦猴有些不怀好意,自己此前又在杂役院误了他和问查院的好事,像他这样的人定会伺机报复才对,她怎能因他替自己送酒就放下戒心。


    明春正暗骂自己是个缺心眼才着了道时,李韦秋又开口了——


    “姑娘是在这匪寨......”他停顿了片刻,似乎在想什么好词,“......生活?”


    听到这个词,明春情不自禁地勾起嘴角,李韦秋没直接说她是个山贼已经很给她面子了。


    李韦秋从前也是如此,有时候她做了些难堪的事,他总会为了顾及她的脸面找一些奇奇怪怪的说辞,最后奇怪的人却变成了他,府里的丫鬟也因此老在私底下笑话他,明春却觉得他笨拙得可爱。


    “我是杂役。”明春快速回答。


    听她说完,李韦秋像是不可置信,又斟酌着问:“你平时常被人欺负?”


    也许是她被人下药才给了李韦秋这种想法,关心之下,明春心里莫名升出了一团无名火。


    难不成是以前的自己太过沉溺在两人的感情中,从未察觉到李韦秋是一个初见就拉人手,还动辄关心陌生女子的人?


    再一回想李韦秋方才的那几问,她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分明是柔和漱玉般的语气,明春愣是觉着李韦秋此刻像一只夏日蝉虫,聒噪得不行,于是腹部一用力,卷在绯色织金被中的腿一蹬,人已滚至床边。


    她目瞪口呆,咦,药效过了。


    南窗正好刮来一阵风,烛焰跳动不止,明春一挺腰就落到了地上。


    尽管她十分小心,可落地时难免碰及伤口,发出一声闷哼。


    “怎么了?”李韦秋紧张地问。


    “没事,我腿麻了,起来活动下。”明春佯装无碍,朝小几爬去。


    以她原先预想的法子,自己到了烛台当前,将缚在身后的手望烛焰上一燎,不出片刻,绳索自己就解开了。


    可现在,她半跪在小几前,望着不断跳跃的火焰,感觉有些棘手。


    但一回头看见躺在床上的李韦秋和方才侍女说的话,明春认为自己此刻还是须抓紧些,背过身后,一咬牙将手腕往烛火上一丢。


    她默默忍受着腕间的灼热,好在缠在腕间的绳子并不粗,半盏茶不到的功夫便被燎断,落到了地上。


    不顾腕间被燎起的一片小泡,明春赶忙将足上的绳索解开,正往门外跑去时,李韦秋忽然从身后抓住了她胳膊,带着愠意的声音落在她的耳边:“你在做什么?”


    正好被抓在了痛处,明春龇着牙回头,才发现李韦秋已将缚在眼前的锦带扯下,朱红色婚袍仓促披在肩头,雪白中衣半敞,头顶玉簪歪斜,几缕青丝沿着鬓边垂落在微敞的领口。


    方才在床榻上时怎么没注意到,明春忽然不敢看他的眼睛,磕磕巴巴道:“你,你快些将衣服穿好。”


    李韦秋却是全然不顾她的话,拉着她坐回床边,端详着她腕间被燎起的水泡,也不说话。


    眨眼间,不知他从何处寻来一瓶膏药,用小勺将药膏挖至掌心焐热后,小心翼翼地往她腕间涂抹。


    明春觉得李韦秋有些莫名其妙,先不说他们如今是初识,就只说这伤,分明是长在她手上,她还不曾诉苦,李韦秋跟她甩什么脸色。


    可明春看着他垂着眼睫为自己认真擦药的模样,一直蓬勃于怀中的怨气似乎也消散了。


    也许她可以告诉他真相,明春琢磨半晌,还是开了口:“其实我......”


    可没等她话说完,院外隐隐约约有铃音呜咽,经久不绝。


    片刻后,铃音萦绕至前,一行人步履匆匆朝他们所在的房间走来。


    嘈杂中明春听见了瘦猴的声音,他尖着嗓子同人殷勤着:“三娘,杂役院那丫头就是趁给聂大爷送酒的功夫躲过人跑了上来,方才我还瞧见她进了姑爷的院子,这丫头牙尖嘴利心思多,您可得千万小心留神,她不定从什么地方跑出来,平白污了您和姑爷的关系。”


    明春一怔,暗道:果真是瘦猴做的手脚。


    对于瘦猴明里暗里的状告,穆三娘却是不以为意,她拖着嗓子,带着酒意懒洋洋道:“是么?”


    不知怎的,李韦秋面色一变,兀的拉着她走到偏厅南窗旁的木柜前,打开柜门,示意她进去。


    明春蜷在柜子里,看着李韦秋的背影消失在柜门的缝隙中,慢慢垂下了头。


    只听门扉嘎吱响动,一道裹着蜜的声音穿过柜门回荡在明春耳边:“秋郎,都怪那些个死人,非要我喝完所有的梦里身才准我走,白白让你等这么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