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旺财
作品:《春含雪》 不知为何,一想到这位对所有人都礼遇周到的少夫人被人如此欺辱设计,被其几次夸赞英勇的若钊两人就莫名恼怒。
明明他们彼此真正的立场也是对立的。
他们下意识想说什么,但觑了下自家世子爷的淡淡脸色,只能闭嘴,而后者......
蒋晦:“看来少夫人有大麻烦,那我们就不好打扰了。”
这是要避而远之的意思了?
也属实正常,就算长安玉贵坊背景再大,也只是沈氏一个大主顾,怎么可能为了她动用人脉关系去对付一个总兵。
生意是生意。
言似卿:“蒋公子的护卫很厉害,几度帮忙,已是愧疚,关于香料生意,我一定完成订单,绝不耽误玉贵坊的事儿,蒋公子自可跟上面交代,绝不敢耽误您的时间。”
蒋晦:“这是一边感谢一边赶人?”
若钊若钦俩人齐齐转头看自家世子。
言似卿:“......”
这人怎么....这般肆意轻狂,说话忒直了。
不等言似卿否认。
蒋晦:“默认了啊,那你再送我两箱银锭,我这就走。”
言似卿的端庄都端不住了,就觉得这人怎么这么难伺候。
满嘴阴阳。
可恨的是他说的是对的。
她就是在赶人。
“蒋公子多虑了,您是贵客,欢迎都来不及,怎好一直用钱财之物来玷污您。”
“今日也算顺利,查案是官府的事,就劳烦何县令主持了,至于蒋公子,您初来雁城,我沈家也没设宴款待过,今日若是不嫌弃,那就繁香楼一聚如何?”
“还请何县令有空赏光....”
她偏头看向何之宏,也递了邀约。
何之宏:“夫人客气了,本官分内之事,若是两位不觉打扰,本官一定到场。”
蒋晦扫过两人之间的熟稔礼数,似周全,但确实在外人眼里十分出挑。
关于这位少夫人别的过往绯闻,他是不知的。
他千里迢迢来沿海是来办正事的,哪里爱搭理别人的儿女情长,什么私密隐瓜能有长安的多?
他懒得吃。
但关于这两人的事,刚入雁城在几间茶肆里就没少听人窃语。
躲都躲不开,所以蒋晦看得出猫腻,隐隐冷笑。
“夫人美意受领了,可惜上面急切,还是得早早往回赶。”
“所以,本公子没空。”
若钊两人都觉得自家公子在这位少夫人面前都显得过分挑刺乖张了,活脱脱一混世魔王,怎么着都要让夫人不痛快的样子。
莫非是心里忌讳王爷跟少夫人之母的事儿?有些不满?
不至于啊,此前他只是埋汰自己老爹,并不挑剔实属无辜的母女两人。
两人思虑复杂,看向言似卿,怕她被气坏了,结果这人愣了下,神色有涟漪微顿,但很快无痕,只微微一笑,“那就太可惜了,不耽误公子要事。”
蒋晦眼眸微阖,轻哼一声。
“不过本公子还是得确定一件事,这香料货品在村里地窖虽被找到不少,但终究亏空运走一些,您怎么补全?让他们赔?”
他这般谨慎在意,活像一个真正的香货贩子,也真出自玉贵坊似的。
言似卿要不是从母族那边有了一些阅历,预判对方出自长安权贵,还真被晃悠了,红唇轻吐:“库存。”
好简单的两个字,背后是办大事之人常年积累的谨慎跟沉稳。
蒋晦一愣。
风起时,芦苇荡悠悠扬扬,天光落水,金鳞跃芦苇尖尖,在她身后,言似卿长袖宽松,身段款款,仿佛融在了这一片绒光之中。
“公子,我是做生意的,得周全诸家主顾,凡有纰漏,后顾之事实在麻烦,还不如日积月累攒些稀有货量,先补单子免了后果,再追究前因之责。”
“这一次,哪怕这艘船完全找不到,这批香料完全亏失,我也能补上。”
她的神态,语气,用词,都十足周到,做到了经商之人顾全大局爱惜利益的本质,身段也适当放低,对谁都无比周全。
光是这番坦诚,谁听了不夸一句沈家少夫人面面俱到,堪称掌家贤妇?
但在蒋晦看来,突兀碍眼。
她似乎真把自己当长安玉贵坊的人对待了?
不,他虽才见过这人几面,却深深以为她聪慧过人,自己那番狰狞在外的表演,最多让其觉得自己难伺候,可不会轻易取信,可她还是这么配合了。
是她怕得罪自己?
也不是,应当是她为“万一自己真是玉贵坊的人,是她的大主顾”补全纰漏。
这不止是商人为图长远利益的敏锐跟周到,更像是她多年在艰难处境里磨砺出来的谨慎吧。
确实厉害。
也确实辛苦。
明知道会这么辛苦,为何当年不改嫁或者回娘家,这两个选择都比现在好得多。
她那般才能,这般如珍似宝,在哪都能活得很好,甚至该被人视为金尊玉贵,让她为所欲为。
只能是因为深爱其亡夫,爱之深则责之深,不远当时抛舍水深火热的婆家。
他怎么又想到这里了?
无趣!
真当无趣!
定定看了她几秒,嘴角下压,让人明确感觉到他的不悦,也不说话,就这么直勾勾瞧着她。
莫说旁人觉得不对劲,就是言似卿都察觉到了,以为自己不知哪里又惹到了这位公子哥儿,正暗自推敲着如何应对。
蒋晦忽挑眉,手抬起,在唇上吹了口哨。
在远处放风的骏马自己跑了过来,哒哒哒的,从他身边过,鬃毛都在飘扬,单手上马的年轻儿郎已娇烈在上,拉了马缰。
黄昏光下,蒋公子的目光难免扫过其他人,这些被看过的人,饶是县令大人都觉得自己是扎根于偏远小城不值一提的牲口。
这位香料公子还嫌弃自己身上有味儿似的,在骏马背上居高临下的眼神都带着嫌弃,直接扫过。
只灼灼盯着唯一没被马儿疾奔而来的突兀吓到后退的倾色佳丽。
言似卿确实没被吓到,只是微微蹙眉,看了一眼那长得分外俊秀且好奇盯着自己的马儿。
马匹神骏,不似它的主人狰狞刺人,看她的目光带着温和亲善。
脑袋还凑过来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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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人...”柳儿跟护卫担心,以为骏马要伤人,要拦着。
马上的主人俯身,长腿细腰折了角,长臂一伸,摁压拍抚了马儿,似知它无恶意,又不许它冒犯人。
“旺财,别动。”
旺财?
言似卿眉眼微动,似有翘起的笑意涟漪,一直看着她的蒋晦察觉到了这点涟漪,又见她很快又压抑住,涟漪淡于端庄静谧的一池秋水。
马儿脑袋是不动了,但这人也随之越发贴近了几分,一股强烈的气息难以忽视。
年轻儿郎,本就在哪都是昂扬的气派。
言似卿眼帘微微动,这次反而往后退了一步。
这人却骤然冷冽唤她。
“夫人。”
她微侧目,几乎平视了俯身的对方。
蒋晦:“本公子觉得雁城之地只能安栖于燕雀,而你,应当在长安。”
雁城是什么地方,长安又是什么地方?
这世道能留给女子越地而迁的路子比燕雀还少。
也无非那点路子。
他这番意思不算明朗,又有点奇怪的昭然,旁人还在推敲,言似卿却觉得此人似乎一直在故意冒犯自己,又非阶上之人如林沉光一流的践踏。
若非下作调戏,就是指代当年自家几灭门之案。
他要自己去长安应对此案?
他家政敌是幕后之人?
心中波涛起伏几乎汹涌,一闪而过家族多数人惨死之样貌,其中生父慈爱的面容被夹刀劈裂,血溅三尺。
那滚烫融灭了冰霜,心肝都跟着被浇灌她从死人堆里被小舅舅扒拉出来时醒来闻到的腥腐之气。
言似卿眼底晦涩了几分,秋水吞没了落叶,只有浮于表面的秋风瑟瑟。
是前去长安复仇,还是安耽苟活于雁城?
“蒋公子的好意心领了,雁城生意未有稳当,心力不足,不敢贪图长安之大市,若能安耽,此生为燕雀也很好。”
言似卿本就没有太大的野心,汲汲营营雁城诸城的生意路子,步步踏实,也舍得下利益,宁可薄利多销,此番言语真心非常。
蒋晦嘴角下压,冰霜近冷。
“是吗?如此也好,也能成全夫人与沈公子之情深,如此重情义,让人钦佩。”
言似卿一愣,但也默认了。
蒋晦撇开眼,此刻有点二十出头年轻儿郎的不耐烦了,低厉喊了若钊两人。
“还不走吗?”
两人回神,迅疾上马,缰绳一拉便疾驰而走,那厉飒风卷连着芦苇碎屑都如刮刀飞起。
就这么走了。
言似卿这才微微松口气,也没再看黄昏下远走的黑影。
“回了。”
先前请了官府出面,现在局面已经明朗,就不可能让沈家担当查事,主权托付于官府就是了。
狭城官员,大总兵,林家。
确实非沈家能对付的,除非如当年一样冒险,又让她小舅舅帮忙摁住那混世魔王林沉光......
但如今,不能了。
言似卿想起母族那边的情况,想起如今如履薄冰的小舅舅,不愿再连累对方。
只能再从长计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