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方到了。”


    对上她下意识的防备，谈郗心中划过一抹刺痛。


    姜恣这才看向窗外，临街的二楼，一个【李记涮羊肉】的门牌巨大显目。


    进来后，谈郗直接要了一个包厢，服务员领着他们去往二楼。


    经过一条长走廊，推开了倒数第二间包厢门。


    他们的生意很好，一楼人是满的，包厢也没剩几间了。


    “这家生意很好，我觉得你一定会喜欢的。”


    谈郗笑眯眯地开口。


    姜恣没说话，默不作声地翻着手机。


    服务员端来大的铜锅，和一盆切好剔骨的羊肉，当着他们的面，倒进去，然后离开。


    不消片刻，安静的包厢内，铜锅在桌子中央咕嘟咕嘟冒着泡。


    乳白的水汽裹着浓郁的肉香，热腾腾往上涌，撞上包厢天花板上那盏雅致的仿古青花瓷吊灯，又弥散开来。


    包厢门隔开了外面大厅的鼎沸人声，只留下模糊的嗡嗡背景音，像隔着一层毛玻璃看世界。


    肉片切得极薄，在滚汤里微微一涮便蜷缩起来，呈现出诱人的浅褐色。


    姜恣原本不饿的肚子，也被勾起来馋虫，眼睛亮起来。


    “尝尝。”


    谈郗稳稳夹起一筷子刚熟的羊肉，越过蒸腾的雾气，准确无误地放进她的碗里。


    姜恣垂着眼，用筷子尖在调好的麻酱碟里拨弄着那片顶端的羊肉，让它在那深褐色的酱料里滚来滚去，蘸满了酱汁。


    浓郁的芝麻香气伴随着香嫩的羊肉在舌尖蔓延开，她实在无法违心说出一句不好吃。


    当谈郗再次夹起一筷子想要放进来时，姜恣用手遮了碗，


    “我自己来。”


    他眼眸微深，只好将夹好的羊肉放回自己碗里。


    谈郗主动打破僵持，“我有这里的会员卡，里面存了几万块钱，回头把卡给你。你什么时候想吃了，就过来。”


    姜恣吃得很满足，语气也好了些，


    “不用，我又不是吃不起，用不着你的卡。”


    “我的不就是你的吗？”


    谈郗好笑道，一副理所应当的样子。


    姜恣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谈郗也不介意。


    两人吃得还算和谐。


    吃至尾声，姜恣夹肉的时候不小心溅到了自己衣服上，她皱眉用纸巾按压了下，


    “我去个卫生间。”


    说完，起身推开沉重的包厢门，外面大厅的热浪和喧嚣瞬间扑面砸来。


    鼎沸的人声、杯盘碰撞的脆响、食客们豪爽的交谈声，混合着几十种食材和调料的浓烈气味，织成一张巨大的、充满烟火气的网。


    姜恣走到走廊尽头，灯光略暗，拐角处供着一尊小小的关公像，香炉里插着几支细香，烟气袅袅。


    她一边低着头擦拭衣服，一边加快脚步。


    “哎！”一声短促的低呼。


    姜恣结结实实撞进了一个带着凉意的怀抱里。


    力道不小，撞得她鼻尖微酸，下意识地后退半步，


    抬起头。走廊顶上一盏光线不足的灯泡，在他身后投下模糊的影子。


    时间仿佛骤然凝固，又被拉长。


    空气里那股熟悉的、清冽的香气毫无预兆地钻进鼻腔，她捂着鼻子抬眼，对上一张带着黑色口罩，但眸子亮的惊人的面容——谈尧。


    他眼中闪过明显的意外，显然没想到在这里会碰到我。


    他们身处狭窄的、光线昏暗的过道，谁都没有开口，唯有那两道如实质般的目光，萦绕着她的周身，滚烫异常。


    就在这时，一个穿着红色制服、端着沉重木托盘的年轻服务生，正巧从旁边的包厢里倒退着出来。


    他一边扭头对包厢里应着“菜马上齐”，一边脚步匆匆地转向这边。


    托盘上层层叠叠，除了几碟凉菜，最醒目的是两瓶已经启开塞子的红酒，深红的酒液在透明的玻璃瓶身里微微晃动。


    变故只在一瞬。


    那服务生猛地回身，完全没料到拐角处有人。


    脸上的笑容瞬间被惊吓取代，脚下一个趔趄，身体不受控制地向旁边歪倒，手中沉重的托盘猛地一倾。


    “小心！”


    谈尧的反应快得惊人，几乎是本能地侧身将姜恣往他身后一拽。


    动作带起一阵风。


    然而，迟了。


    “哗啦——嘭！”


    刺耳的破碎声炸响。


    一瓶红酒如同被赋予了生命，从剧烈倾斜的托盘中挣脱出来，在空中划出一道惊心动魄的深红色弧线。


    紧接着，另一瓶也狠狠砸落在地，玻璃瓶身瞬间粉身碎骨，暗红色的酒液如同泼洒的鲜血，猛地溅开，在地面蔓延成一片红海。


    空气中瞬间弥漫开浓烈、微酸的红酒气息。


    姜恣被他护在身后，没有被波及。


    倒是谈尧，那瓶红酒溅落的方向正好是他的胸前，刺目的酒红瞬间浸透了他白色的线衣，晕染成一大片痕迹。


    服务生满面慌乱：“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


    附近几个包厢的门被拉开，探出几张好奇的脸。


    谈尧看了眼自己身上的狼狈，又扫及周围越来越多的视线，快速扭头朝姜恣低语一句：“你没事吧。”


    姜恣摇头。


    “嗯。”


    得到了回答后，他低不可闻地应了声，抬手压了压自己的鸭舌帽，直接快步离开。


    看完热闹的人又把包厢门拉上。


    姜恣看着男人离去的背影，直到他消失。


    准备走的她看到服务生惶恐的脸，叹了口气，


    “这事不怪你，你去告诉老板，摔了的两瓶酒，记在那间包厢。”


    姜恣指了指谈郗在的包厢。


    “谢谢姐，谢谢。”


    服务生见状满脸感激，不停给姜恣道谢。


    姜恣摆摆手，快速去卫生间处理自己被油溅到的衣服。


    用水也洗不掉。


    抬头，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又想起方才的偶遇，像是一场不真实的梦。


    梦醒了，人没了。


    他最近一定很忙，整个人憔悴了，即使是妆容都遮挡不住他的黑眼圈。


    不知过了多久，她才从思绪中回过神，晃了晃脑袋，回了包厢。


    “怎么去了这么久？”


    谈郗已经吃好了，正垂眸刷着手机。


    姜恣简单概括：“出了点意外，刚刚跟人服务生撞了下，摔了两瓶红酒，那孩子看着还小，慌得不行，我就让他把账记在我们单上了。”


    谈郗先打量了她一圈：“你没什么事吧？”


    姜恣摇头。


    他才放下心：“那就好。两瓶红酒而已，你还是那么心软。”


    姜恣不想再待下去了，


    “你吃好了吗，吃好了我们走吧。”


    谈郗顿了下，从善如流起身：“好。”


    两人并肩走到收银台。


    姜恣提起刚刚两瓶红酒的事，收银员愣了一下才回：“那个已经有人赔偿了。”


    姜恣意外了片刻，猜想是谈尧赔偿的。


    点了点头，没再说话。


    谈郗若有所思结了账，坐到车里才开口问，


    “你知道谁替那个服务生付的钱吗？”


    姜恣：“可能是哪个好心人吧，毕竟刚刚有好几个包厢的人都探出头来看，”


    谈郗不太相信现在还有这么乐于助人的好心人，但也没再说什么。


    他一向不喜欢在毫无意义的事情上多费心思。


    边启动车子边开口：“把你家的地址发我。”


    姜恣抬眼，他无奈地笑，


    “放心，我不会跟你上楼的，我总要把你送到小区门口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