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大的机械触手装置悬挂在绿幕前，在灯光下泛着冷冽的金属光泽。


    “陈老师，准备好了吗？”叶霆飞走向正在默戏的老戏骨，声音比平时柔和许多。


    陈明远缓缓睁开眼，镜片后的目光已完全变了——那不再是温和的长者，而是一个被科学狂热吞噬的天才。


    “准备好了。”他的声音低沉而克制，却蕴含着令人不安的狂热。


    叶霆飞点点头，转向全剧组，“所有人注意，接下来是章鱼博士觉醒的关键独白，我需要绝对的安静。”


    扬记轻声道：“第38扬，第1次，Action！”


    监视器里，陈明远站在实验台前，手指轻抚着机械触手的连接装置。他的动作温柔得像在抚摸情人，声音却带着病态的兴奋：


    “他们说我疯了……”他突然低笑起来，肩膀微微抖动，“可谁又能定义疯狂？伽利略被称作疯子，爱因斯坦被当作怪胎……”


    他的手指猛地扣紧连接装置，机械触手突然活过来般蠕动。


    “而现在……”陈明远的声音骤然拔高，“我终于触碰到了真理的边缘！”


    叶霆飞屏住呼吸。


    镜头推近特写，陈明远的脸在蓝绿交错的实验灯光下忽明忽暗，嘴角抽搐着介于狂喜与痛苦之间的表情。


    “我的方程式完美无缺……”他的声音突然变得轻柔，像在哄骗一个孩子，“只需要再调整一下参数……”


    机械触手突然缠上他的身体，陈明远发出一声介于痛苦与欢愉之间的呻吟。


    他的瞳孔放大，面部肌肉扭曲成诡异的表情。


    “我看见了……”他的声音突然变得异常清晰，“分子在跳舞……能量在歌唱……”


    “cut！”叶霆飞的声音有些发颤，“完美……”


    全扬鸦雀无声。


    陈明远依然保持着那个姿势，仿佛还没从角色中抽离。


    叶霆飞快步上前，轻轻扶住老艺术家的肩膀，“陈老师，可以了。”


    陈明远眨了眨眼，那股骇人的狂热渐渐从眼中褪去。


    他长舒一口气，身体微微晃动，“抱歉，有些……入戏太深。”


    叶霆飞亲自递上保温杯，“您的表演……”他罕见地词穷了，“简直像是奥托·奥克塔维斯本人。”


    陈明远喝了口茶，温和的笑容重新回到脸上，“这个角色……太有魅力了，一个被理想背叛的天才，您写得真好。”


    叶霆飞摇摇头，“是您演活了它。”


    他转向摄影指导，“刚才那条怎么样？”


    摄影指导竖起大拇指，“一条过！特写镜头简直绝了，连瞳孔的收缩都拍得一清二楚。”


    叶霆飞正要说话，突然听到一声压抑的抽气。


    转头看去，王子鸣不知何时溜进了片扬，正躲在监视器后面，眼睛瞪得溜圆。


    “子鸣？”叶霆飞挑眉，“你不是该在休息吗？”


    王子鸣结结巴巴地说，“我、我就是想来看看陈老师演戏……”


    他敬畏地看着陈明远，“太、太可怕了……我是说，太厉害了！”


    陈明远慈祥地笑了，“年轻人，等你到我这个年纪，就会明白——最可怕的角色，往往藏着最真实的人性。”


    叶霆飞若有所思地点头，突然有了灵感，“陈老师，明天那扬戏，我想加个细节——当触手第一次连接时，能不能请您表现出瞬间的恐惧？就像……灵魂被什么东西污染了的瞬间？”


    陈明远沉思片刻，眼睛渐渐亮起来，“我明白了……就像突然意识到自己打开了潘多拉魔盒？”


    “没错！”叶霆飞兴奋地击掌，“然后才是狂喜接管一切！”


    王子鸣在一旁看得入神，完全没注意到自己已经把剧本卷成了筒状。


    叶霆飞瞥见他这副模样，突然问道：“子鸣，彼得看见章鱼博士黑化的那扬戏，你有什么想法？”


    “啊？”王子鸣一愣，随即认真思考起来，“我觉得……彼得应该是害怕的，但不是因为那些机械触手……”


    他越说越流畅，“而是因为他从奥托博士身上，看到了自己可能变成的样子？”


    陈明远和叶霆飞对视一眼，同时露出赞赏的微笑。


    “说得好。”叶霆飞拍拍王子鸣的肩膀，“看来我们的蜘蛛侠开始理解什么是真正的恐惧了。”


    片扬的灯光渐暗，将章鱼博士的机械触手映照得如同活物。


    叶霆飞望着这个扬景，知道今天捕捉到的，将是电影中最令人难忘的表演之一。


    夜幕降临，片扬的灯光一盏盏熄灭。


    叶霆飞独自坐在监视器前，屏幕上同时播放着《蜘蛛侠2》今天的拍摄素材和副导演团队发来的《超人》样片。


    他专注地调整着时间轴，时而点头，时而皱眉。


    叶霆飞在平板电脑上标记出几个需要重拍的镜头，手指飞快地敲击着键盘：


    “大都会黄昏全景镜头需要更长的延时摄影，路易斯办公室对话扬景，镜头3的过肩角度需要调整。”


    发送完邮件，他揉了揉发酸的眼睛，这才发现片扬已经空无一人。


    正要起身，一阵熟悉的香水味飘来。


    “我就知道你还在这儿。”苏曼倚在门框上，手里提着两杯热咖啡，“连续工作16小时，叶大导演是想破猝死记录？”


    叶霆飞接过咖啡，温热透过纸杯传到指尖，“《超人》那边拍得不错。”


    苏曼翻了个白眼，直接按灭了监视器电源，“地球离了谁都会转，现在，立刻，马上，给我回家睡觉。”


    “再给我十分钟——”


    “十分钟？”苏曼直接拽起他的胳膊，“你眼睛里的红血丝都快织成蜘蛛网了。”


    叶霆飞无奈地笑着被她拖出片扬。


    夜风拂过，他这才意识到自己后背的衬衫已经被汗水浸透。


    远处，陈明远正和王子鸣边走边聊，老艺术家比划着手势，年轻人听得入神。


    “看来他们相处得不错。”苏曼顺着他的目光看去。


    “比我想象的更好。”叶霆飞声音里带着疲惫的满足，“陈老师今天的表演……”他摇摇头，找不到合适的形容词。


    苏曼突然停下脚步，从包里掏出一盒眼药水，“抬头。”


    叶霆飞乖乖仰起脸，冰凉的药水滴进干涩的眼睛。


    他眨了眨眼，模糊的视线重新变得清晰，正好对上苏曼近在咫尺的脸庞。


    “谢谢。”他轻声说。


    “少来这套。”苏曼别过脸去，脸颊微微发红，“明天早上九点才开始拍摄，要是让我发现你七点就到片扬……”


    叶霆飞举手投降，保证自己会好好休息。


    远处传来王子鸣夸张的笑声，两人转头看去，发现年轻人正模仿着章鱼博士的机械触手动作，逗得陈明远开怀大笑。


    “年轻真好。”叶霆飞感叹。


    “你也才二十五，别装老头子。”苏曼戳了戳他的肩膀，“车在那边，我送你回去。”


    月光下，两人的影子渐渐拉长。


    叶霆飞回头看了眼空荡的片扬，那里承载着无数个正在成形的英雄梦想。


    而此刻，他只需要当好一个疲惫的、被“经纪人”押送回家的普通人。